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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夫人轻嗤一哂,没说话。
“以我见识所限,只想到两种可能,”慕清晏敛目思忖,“要么你今日有备而来,在妙香楼里安插了足够多的人手,甚至能将此间主人网罗其中。又或者……那姓丁的蠢货身边根本就有你的人!”
乔夫人倏尔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锋锐。
与此同时,被景昭女皇点到名的“姓丁的蠢货”鼻尖痒痒,转脸打了个大喷嚏,头颈俯低三分,恰好与一支从暗处射来的袖箭擦身而过。
丁裕只觉头皮发凉,抬头看了眼钉入廊柱、尾羽兀自颤动不休的暗箭,再回头看向暗箭射来的方向,只见一个人影提着小弩,正从藏身的阴影里缓步走出。
这一次,他没戴鎏金假面,丁裕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认出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手下:“奔云。”
“主子,”那人正是主持品香夜宴的随从,难得他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依然恭敬从容,不慌不忙地见了礼,“扰了您的雅兴。”
仿佛一个不祥的信号,大堂里的胡商忽然撕开外袍——西北冬日风疾苦寒,来往行商都穿着厚重,谁也没看出他们外袍里头居然藏了兵刃!雪亮的寒光乍起乍落,周遭宾客还没反应过来,鲜血已经泼洒满地。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贯入耳中,丁裕却似充耳未闻,叹息着问道:“奔云,你跟了我几年?”
被称作奔云的侍从垂首肃立,乍一看还是低眉顺眼的随从模样:“回主子,奔云十六岁时跟着您,已经七年了。”
丁裕:“你跟我七年,我却不知你有这等翻云覆雨的本事……要你屈就一个侍从,是我有眼无珠。”
那名叫“奔云”的侍从原是边民之子,时逢战乱,家人尽殁,幸得丁裕青眼带在身边,方能从微尘中脱颖而出,览尽高处风光。他能在姓丁的财神爷眼皮底下做小伏低多年,乃至勾结外人布下这样大一盘棋,可见心智、手段皆非寻常之辈,难得多年夙愿即将达成,还能对丁裕毕恭毕敬:“主子过誉了……属下能有今日,多得主子提点栽培,日后接手西域商路、号令万国,必定牢记您的恩德,时刻不敢忘记。”
大堂里传来打斗呼喝声,走南闯北的胡人商队,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随行高手护卫无数,眼看有人砸场,这些方才还醉倒欢场的销金客们撕下伪装,皮袍里同样藏着护身兵刃,和骤然发难的凶徒们战作一团。
这两拨人同样的浓眉大眼,异域特征浓厚,高居二楼的慕清晏却觉出不妥——发难之人的兵刃乃是状如圆月的弯刀,刀身黝黑,乍一看不起眼,烛火照映其上却有幽幽不绝的流光。刀锋更是锋锐异常,只听金铁交击之声接连响起,胡人兵刃已经断了一地。
慕清晏曾听殷策提起过,这是北戎特有的兵刃,由龟兹钢打造的弯刀,锋锐之处直能削铁如泥,亦是北境芳邻肆虐南下如入无人之境的倚仗之一。
“这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清晏叹息道,“我们自以为是调虎离山,殊不知是中了你的声东击西之计,前脚调走殷帅,后脚就设下鸿门宴,真正在打时间差的人是你。”
“那也多亏叶小姐全力配合,放任殷策出城,我等才有如此便利,”乔夫人得她盛赞,隐隐有些得意,却不敢忘形,因为慕清晏的语气太平静,听不出丁点落入毂中的沮丧和慌乱,“其实我也很好奇,听闻清远侯自叛逃离京后,便与京中再无往来,叶小姐又是如何说服他搁置前嫌、再次合作的?”
慕清晏明白她引而未发的潜台词,这女人是打算借自己这个“叶家贵女”做文章,最好是将清远侯的软肋拿捏手中,叫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我与殷帅是何干系,就不劳乔先生费心了,”慕清晏皮笑肉不笑道,“与其好奇这个,您不如想想,今晚楼中豪客不计其数,您安排这么一出大戏,要如何收场?”
乔夫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叶小姐以为呢?”
慕清晏待要说话,忽听楼下“扑通”之声接连响起,再一看,异变又生,方才还悍勇不可抵挡的胡商好似喝醉了酒,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木桩似的倒落一地。
慕清晏神色倏变,没等理顺前因后果,脑中就是一阵眩晕。情急之下,她伸手扶住桌沿,仿佛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喷出白烟的博山炉:“是这香……”
乔夫人抹了把鬓角,眼角勾着尽在掌握的笑意,低头望向混战一片的大堂,只见手握弯刀的北戎人明显占了上风,犹如屠宰猪狗一样驱散胡商,紧接着冲向二楼。
她敛目笑道:“诚如叶小姐所说,此地是西域财神的地盘,若不做好万全准备,妾身又如何压住这条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