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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无疑承认了自己和清远侯之间的关联,比之藏藏掖掖抵死不认,反倒让乔夫人高看了三分。
“你既是叶家女儿,怎会与清远侯沆瀣一气?”她此言并非试探,而是真心不解,“背叛家族、吃里爬外,这就是簪缨世家的教养?”
乔夫人虽然通过某种方式探知到慕清晏和清远侯之间的默契,却并未怀疑过她“叶家庶女”的身份,不论慕清晏的谈吐做派还是她对京中世家的熟悉程度都是一般人模仿不来的,她身上打着“世家”的烙印,纵然披了泥塑灰壳,仍遮掩不住珠玉之光。
慕清晏听出她隐晦的嘲讽与指责,却丝毫不为所动,以犀利百倍的词锋回敬过去:“勾结外虏、吃里爬外,这就是我大胤子民的教养吗?”
乔夫人长眉微挑,脸色变了几变,忽而笑道:“妹妹女流之辈,心中竟有家国大义,倒是我失敬了。”
慕清晏将她的反讽当赞誉照单全收,曲指敲了敲栏杆:“你知道我和西域财神私底下达成共识,还敢约在妙香楼,甚至当面捅破窗户纸,想必是有所倚仗——是什么?”
乔夫人微勾唇角,含笑不语。
时值隆冬,西北之地天黑的早,刚过酉时已经昏沉了天色,夜幕泼墨般洒落,不知哪来的风卷起细细的黄沙,铺落在青石砌成的石板道上,一步下去就是一个脚印。
萧霁伏在矮墙后,俯头吹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展开羊皮地图,将墙后宅院与地图上标红的据点做比对。确认无误后,他冲身后打了个无声的手势。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从藏身矮墙后杀出,却不是冲着正门,而是纵身跃上墙头。紧接着,他们取下后背强弩,一片搭弓引弦之声,弩箭破空而出,好似密密麻麻的疾雨,透过门户、窗纸打入屋里。
由机械发出的弩箭远比弯弓射程更远,破窗后余势不衰,竟将墙壁钉成刺猬。萧霁侧耳细听,除了金铁穿石的“笃笃”声,并无其他异响,长眉顿时拧紧扣死。
“主上猜得没错,”他想,“这宅院只是障眼法,里头没有活人……”
刚想到此处,就见屋里什么东西闪烁了下,微弱的光稍纵即逝,倒映在窗纸上,如一根利针贯入眼中,瞬间唤醒了萧霁的警觉。
“后退!”他厉声嘶吼,“屋里有机关!”
不必他说完,一行从腥风血雨中杀出的悍将已经察觉不妙,疯了般往反方向扑出。下一瞬,巨响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掀翻屋顶,庭院里栽种的几株古柏未能幸免遇难,直接分崩离析。
火光扶摇直上,为浓稠的夜色勾了个血流成河的边。
爆炸的动静非同小可,连相隔两条街的妙香楼都察觉不妙。献技的舞姬绊了脚步,伴奏的乐师乱了丝弦,吵嚷的胡商也忘了闹事,各色人等有志一同,齐刷刷扭过脖子,视线越过窗户,望向远处血□□流的天。
轰——轰轰——
巨响接二连三炸开,不知几波前去探查的锦衣卫中了招,方才还谈笑自若的慕清晏有点坐不住,抻长脖子望向窗外的千重夜色。
“我知道叶小姐和妙香楼背后的主子关系不一般,这些时日我的人进进出出,怕是都没逃过他的眼睛,”眼看慕清晏没有赏光的意思,乔夫人干脆自斟自饮,又夹了块炙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亏得你身边的锦衣卫办事利索,省了我不少手脚,不然还得一个个收拾妥当,那就费时间了。”
慕清晏稍一思忖已经明白过来:“你早知道我的人盯着你,之所以带着他们满城逛花园,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是又如何?”乔夫人没有否认,坦然应道,“锦衣卫办事干练,是不是将到过的地点一一记录在案?不怕说给你听,这几处都是障眼法,里面一早布下陷阱,只要有人闯入,就会牵动机关,点燃事先布置好的火油火药,到时……”
只听“轰”一声巨响,夜色中再度炸开一簇礼花,烈火卷着浓烟上了天,为乔夫人未竟的话做了注脚。
慕清晏摁在桌上的手缓缓收紧,已经削平磨圆的指甲硬是在掌心掐出泛青的印记。
“不愧是能将马匪寨主玩弄在手心里的‘乔先生’,”她垂下眼帘,语气莫辨地说道,“只是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
乔夫人自觉占尽上风,此时看着这初出茅庐的“京中贵女”,便多了几分猫戏耗子似的宽容:“你且说来听听。”
“你给锦衣卫设了套,借北戎人的手将我麾下势力铲除大半,这是你的本事,”慕清晏说,“但此地是图兰城,不是青龙山,你既知道我和此间主人有默契,凭什么敢在他的地盘撒野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