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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裕毫无异议，反正后院起火的不是他，而拔除图兰城内的北戎暗桩于他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殷策的反应就比较耐人寻味了，从萨尔兰进屋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扮哑巴，全程没有支嘴的意思。直到萨尔兰退下、慕清晏再次将询问的目光投来，他才欠身行礼，恭敬道：“一切全凭主上做主。”

慕清晏拧起眉心，丁裕顿住脚步，两人微妙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意识到清远侯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丁财神走南闯北多年，吃过的盐比米还多，不缺眼力见，眼看那二位氛围有异，忙借口醉了下去休息，临走不忘掩上房门。

慕清晏从见到殷策开始就心痒难耐，勉强按捺了这么久，多日不见的渴望在门板带上的一刻酝酿成疾，来势汹汹的冲上头顶。她搬起圆凳往殷策身边挪了挪，伸手拈住殷策衣袖，像要糖吃的熊孩子那样摇了摇：“明哲……”

殷策打了个哆嗦，心肝肺跟着颤了下。

他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戒掉”慕清晏对自己的依赖，趁着这有限的几年，哪怕揠苗助长也要将景昭女皇“拔”成独当一面的定海神针。

这番想头不错，奈何实施对象这辈子没学会“按着别人划下的道往前走”，殷策越是恪守礼数，试图用恭敬疏离划开君臣间的那道“线”，她越是上杆子往前凑，恨不得扒在人家胳膊上：“明哲，你干嘛不高兴，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

殷策：“臣没有……”

慕清晏：“那就是你生我气了。”

殷策：“……”

清远侯心志坚定，当年身陷囹圄也不曾在大理寺的酷刑拷打之下动摇，如今才知道，跟景昭女皇一比，袁钊那点手段根本不够看——他要是有慕清晏一半的死皮赖脸，殷策当时就跪了。

“主上，”四境统帅挤出所有自制力，全都用在慕清晏身上，好容易逼着自己抽回衣袖……就像抽回一段连着心头血的羁绊，“主上为天下共主，处置北戎之事应当应分，臣得蒙圣恩，苟延残喘至今已是侥幸，怎敢在主上面前指手画脚。”

慕清晏缓缓收敛笑意，意识到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中的棘手。

殷策统领四境多年，脑子里仿佛藏了一盘条分缕析的棋，慕清晏从没见他失去理智过，即便是情深意笃之际，他也保持着一线清明，以便做出最冷静的判断。

这意味着当殷策决定保持距离时，绝不会出于“赌气闹脾气”这样小儿科的理由，背后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同样的，当他下定决心之后，也很难凭借外力扭转。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慕清晏再次这么问时，已经没了撒娇的意味，而是顺着清远侯端正了神色，用虚心请教的态度问道，“是我不该贸然应允萨尔兰，还是提出的条件有何不妥？”

殷策闭了闭眼，好容易压下心头蠢蠢作祟的柔情：“主上考虑周全，这三个条件并无不妥——我知道您不是真心想和萨尔兰做交易，只是借她的手搅浑草原这池水，虽说在京中诸位大人看来，这么做有失仁德，但是用来对付不懂圣人之言的北邻友邦，倒也应当应分。”

慕清晏将自己方才的表现捋了好几遍，实在挑不出毛病，终于不解道：“那你为什么……”

“主上天纵英明，心中已有决断，就该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而不是事事都看旁人眼色，”殷策意有所指，“您所仰仗之人亦是□□凡俗，未见得高明到哪去，若有一日走错了路，您还沿着歧途滑落深渊不成？”

慕清晏这才明白清远侯突如其来的脸色是为哪般。

一开始，她只觉好笑，觉得殷策小题大做了——慕清晏虽然爱跟心上人撒娇，却绝非胡搅蛮缠之辈，分得清轻重缓急。至于看殷策眼色，也是因为她没跟番邦人打过交道，唯恐所行所谋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给己方留下祸患。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论何时都别妄自尊大，这是马全庸用血的教训让她记住的。

但她将这番话来回咂摸数遍，隐隐品出一丝不形于外的疏离，刚舒展的眉头又拧紧了。

“就为了这个？”慕清晏试探道，“你告诉我，我下回留心就是，用得着这么生分吗？”

要对慕清晏冷脸相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将分寸感拿捏得极好，该服软时撒娇卖萌，似一根柔软的小藤蔓，拼命往最柔软的地方戳，戳的人心肠化成一滩水；该正经时，她又比谁都专注，让人觉得她是恨不能将你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镶进耳朵、刻在心头。

“这么好的女儿家，宫里那位怎么舍得跟她翻脸？”明知场合不对，殷策还是忍不住分了下神，“这要是我女儿，不管是不是亲生，捧在手里小心呵护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经风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