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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啊”了一声,分明认出来人,仓促间却想不起人家名字:“她不是那个、那个……花魁!”
“什么花魁?说的好像我妙香楼是什么卖弄风尘的地方,”丁裕失笑,继而正经道,“她跟着我时叫绿眉,真名叫萨尔兰。”
慕清晏对这些拗口又绕舌的名字不熟悉,听得头大如斗,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殷策。
清远侯还记着方才“引蛇出洞”的账,敛目饮了口茶,没理她。
慕清晏一贯没皮没脸,也不顾忌当着丁裕的面,手从桌子底下伸过,牵着殷策衣袖摇了摇。
殷策微一皱眉,拈筷打掉她小动作不断的手。
谁知慕清晏颇有“金石为开”的精神,殷策不许他牵着自己衣袖,那只不规矩的爪子便顺势落下,搭在人家大腿上,还意味不明地蹭了蹭。
殷策猝不及防,嘶地抽了口凉气。
倒不是慕清晏动作有多重,而是她揩油的位置太微妙,正好位于大腿内侧,靠近腰腹的部位。那地方本就敏感,只是被慕清晏误中副车地掠了个边,整块皮肉顿时绷紧了,异感顺着脊椎嗖嗖往上窜,横冲直撞进脑子里,放了一把攻城掠地的火。
刹那间,殷策只觉全身血液被烧沸,顺着血管呼啸冲下,顶得尾椎骨隐隐作痛。偏偏那闹妖蛾子的货不懂得见好就收,非但没立刻收手,还冲他眯眼笑。
这遭折磨比刑讯拷打严酷多了,殷策真是使出全副定力,才镇压住那把蠢蠢欲动的心火。他不敢再看慕清晏,偏头迎着丁裕好奇探究的目光,咬牙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北戎三部之一的哈察部,前任可汗有个女儿就叫萨尔兰。”
就像人分三六九等,公主与公主也是不一样的:慕清晏是大胤绝无仅有的帝姬,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哪怕生母早逝、微分低微,依然金尊玉贵、前呼后拥,在朝有内宦宫人前呼后拥,就算流落民间,也有如清远侯之流的国朝柱石鞠躬尽瘁、为其铺路。
烈月真是北戎鄂多大妃的女儿,鄂多可汗唯一的嫡出公主,自小受尽万千宠爱,甚至能如男儿一样驰骋草原、扬鞭跃马。她的婚姻并非父母之命,而是自己所求,她从万千出色的北戎勇士中一眼认准了未来的草原狼王,心甘情愿的低下头颅,奉上自己的腰带与爱慕。
但萨尔兰没有这样的好命。
“萨尔兰公主乃侧妃所出,这位侧妃来头不小,是回纥王的爱女,曾被誉为西域最耀眼的明珠,”殷策见慕清晏不再喝汤,于是将盛着茶点的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二十年前,回纥与北戎哈察部联姻,嫁来的公主虽为侧妃,却深得哈察克汗宠爱,风头之劲一度盖过正室大妃。”
慕清晏从盘子里捞了块巴哈利——那是一种西域糕点,模样类似枣糕,蜂窝状的孔隙中却渗出混合了坚果的甜香,吃在嘴里松软香甜,正好解了肉食的油腻。
她一边啃着餐后甜点,一边津津有味的听清远侯说故事:“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回纥被达延所灭,领兵之人正是拖欢之父朵罗台,也就是如今的北戎太师——他当年只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却已崭露雄才大略,在他的带领下,达延部实力日盛,隐为三部之首。”
“与之相反,哈察可汗正值壮年,为人却甚是怯懦,失了年轻时的进取锐气。他唯恐得罪了达延部,竟坐视岳家覆亡而不闻不问。听说达延铁骑攻入回纥王都之际,回纥公主不顾自己身怀六甲,在王帐外跪了三天三夜,等来的不是哈察部出兵驰援的消息,而是朵罗台攻破回纥王都,将王室成员封于宫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慕清晏怔了下,扭头看向跪在帘外的“花魁”,只见她腰板笔挺、神色平静,握于身前的手却死死拧紧,不由轻叹了口气。
“当时回纥公主已近足月,乍闻噩耗心气不稳,难产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女婴,没多久就被大失所望的达延可汗打入冷宫。她失了母家,本就势单力薄,得宠时又不知韬光养晦,得罪了可汗的一众妃子,如今落败势微,难免遭到排挤,兼之生产时伤了身子,心气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去世了。”
殷策镇守北境多年,将北戎三部的情况摸得门清,此际说来如数家珍,仿佛人家可汗的宫闱秘事是他掌心里的纹路,看一眼就能随口道来:“她这一走倒是解脱了,只可怜她留下的那位小公主,本就是女儿家,不受父汗重视,又摊上一个败落的母族,境况自然不甚如意。想她小小女孩,未懂事就要在狭隘善妒的大妃手下讨生活,应当受了不少委屈。”
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抬头看向帘幔后的女子:“我说的对吗,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