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页

他不跑，慕清晏就从容了，用犀麈敲着手心，狞笑着走近：“凭什么？你把北境搅合成一锅粥时怎么不想着休战？要休战？成，给个理由先！”

丁裕见识了这位“能动手绝不瞎逼逼的能耐”，后背挨的几下现在还隐隐生疼，就知道她动手动得“货真价实”，绝没有掺水份。此人唯恐一世英名葬送在慕清晏手上，眼珠咕噜转了两圈，突然一指墙角：“之前的事，该说的不都说清楚了吗？我罪也认了，罚也受了，还想怎样？没完了是吧！”

慕清晏回过头，只见虚掩的一扇螺钿大理石屏风被人挪开，里头原来藏了暗门，阴影中走出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慕清晏顿时僵住，脸上白了青青了红，好似当街裸奔被人逮了个正着——那身影再熟悉不过，几天前才跟她并头枕在同一张床上，能碰不能碰的都被大半夜耍流氓的景昭女皇摸了个遍。

“明、明哲，”她听到自己虚弱道，“你、你听我解释，我平时不这样的……”

看了半宿好戏的清远侯似笑非笑，不必多说什么，就让景昭女皇萎到尘埃里。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踱步似的到了近前，从慕清晏手中抽出犀麈，慢悠悠撂回原位。

“主上身份贵重，不必亲自大动干戈，”他勾起嘴角，“有事您吩咐，臣愿意代劳。”

慕清晏没吩咐，只会眯眼笑，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欺软怕硬”。

四境统帅毕竟威武，只一个照面就镇住了动手施暴的景昭女皇和翻云覆雨的西域财神，待得侍者送上酒菜，方才掐成乌眼鸡的二位已经隔着圆桌握手言和，中间横插着一个笑容可亲的清远侯。

慕清晏刚在殷策面前暴露了“悍妇”本性，正心虚的不行，赶紧盛了碗羊肉羹，连殷勤带谄媚地端上前：“用晚食了没？用了也再喝些，你身子不好，不能受凉，正好暖一暖。”

殷策回给她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看在慕清晏眼中，就是妥妥的“别以为献点殷勤这章就能揭过去，回头咱们慢慢算”的意味。

一路上把乔夫人忽悠的找不到北的景昭女皇咽了口口水，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待得殷策慢条斯理地用完羊肉羹，话题终于转入正轨，丁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图纸你是从哪得来的？画图之人现在何处？”

方才殷策隐身幕后，对楼里情形所见不详，闻听此言，半是诧异半是好奇道：“什么图纸？”

丁裕从袖中掏出纸卷，丢给清远侯，后者展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只见纸是松花纸，雪白纸张上缠有淡淡红痕，细闻还有清郁幽香，端的是旖旎雅致。不过纸上所绘既非山水亦非花鸟，而是用炭笔信手涂鸦，勾勒出两把怪模怪样的火铳。

“这图纸是何人所绘？”殷策步了丁裕后尘，急切追问道，“主上是从何处所得？”

其实大胤军中亦有火铳，只是数量不多，使用前需要从膛口填入火药和弹丸，耗时费力，很容易令敌人有所防范。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用火门点燃，需两人协同操作，且稍有不慎就会炸膛，危险性极高，实用性却不强，因此没被四境统帅纳入实战考量。

慕清晏所绘的两只则不同，一只略长些，铳身形如鸟嘴，上有一金属弯钩，末端夹持火绳。最绝的是，图上另有标注，铳长约在两尺左右，不必如火门枪一样两人协同，一人便能单独操作。使用时，往里推压弯钩，用火绳点燃火药，便能发射弹丸。

这已经够稀罕的，底下居然绘了一只短些的火铳，单看尺寸，比上头那只短小好些，铳身不带火绳，而是安装了击锤和燧石，以撞击的方式擦出火花引爆火药，端的是简单便利又实用。

殷策捏着图纸的手隐隐颤抖起来，他虽不比丁裕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到底在军中浸润多年，太明白这两只火铳一旦问世，将对现今的战争格局产生怎样的影响。说白了，北戎能屡屡叩边，南下如入无人之境，所倚仗的无非是矫健的体魄与骏马弯刀，可若此物用于战事，西北军无需近身便能放倒敌人，杀伤力更是远胜寻常□□——这跟拿柴刀劈腐木有什么区别？

也难怪财神爷和四境统帅齐齐变了脸色。

慕清晏欣赏着这二位难得一见的惊骇，关子卖到十成十，才笑眯眯地问：“想知道啊？”

丁裕一颗镶金嵌玉的脑袋点成了鸡啄米，殷策却沉声道：“阿晏！”

慕清晏兴之所至，本想接一句“求我啊”，觑着清远侯过分凝重的脸色，又有点不敢，想想自己方才暴起揍人的那篇还没揭过去，终于老实了：“没别人……我自己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