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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照料吗?”殷策垂着眼,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变化,“好些刚入西北军的新兵没有经验,放任手脚生了冻疮,有的甚至出现溃烂,差点落下一辈子的残废。”
慕清晏打了个哆嗦,不敢挣扎了。
殷策用“狼来了”吓唬住慕清晏,眼看景昭女皇心虚地缩成一团,心里不是没有好笑和得意,更多却是心疼:慕清晏贵为帝姬,自幼长在深宫,虽然有太后挟制、权臣掣肘,到底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何曾吃过流落江湖的苦头?
如果可以,清远侯只想把慕清晏带回西北大营,庇护在羽翼之下,最好一辈子不必经风历雨。可他同样明白,慕清晏不会答应,风雨飘摇的大胤也不需要一位娇养在温室中的君主。
只好放手任她闯荡、由她历练。
“你假借太后特使名义,与乔夫人谈交易,其实还是想挖出她背后之人吧?”殷策握住慕清晏左足,以手指关节推拿穴位,慕清晏又痛又痒,拼命往后躲,却被他牢牢摁住,“别动,足底气血不活络开,身上暖和不起来——你这阵子是不是经常手脚冰凉,盖多厚的的被子都不管用?”
慕清晏只好乖乖伸直脚,龇牙咧嘴道:“你轻点,疼……就像你猜测的那样,乔夫人背后有北戎撑腰,可北境是你的地盘,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借了潘家的势力,又是如何避开西北军的耳目,跟马匪暗中搭上线的?”
殷策回想起在赵家村的见闻,闭了闭眼:“不奇怪,这个局是北戎多年前开始布置的,送入中原的棋子也不止乔夫人一个……即便她不能成事,拖欢也有别的方法搭上马匪,搅浑西北这池水。”
慕清晏有些诧异:“北戎三大部落,说得上话的两个巴掌数不过来,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拖欢的手笔?”
殷策没有解释原因,只低声道:“我知道是他。”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这话搁在清远侯与北戎首领身上尤其适用。慕清晏没再追问下去,将话题带回正轨。
“勾结马匪可以暗箱操作,但是要在北境做起这么大一盘粮食生意,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慕清晏说,“潘沉掉包的军粮数目太大,一般人吃不掉,若是挂上商粮的牌子,势必会引发价目波动,很容易惊动西北布政使司和西北大营。”
殷策微微颔首。
他虽是武将,对政务民生却非一窍不通:自古市货价目波动,无非是受买卖数目影响,买多卖少则为涨,卖多买少则为跌,若有这么大一笔粮食流入西北市场,粮号价目必会一落千丈,其后果无异于将自己竖成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招致四方窥探。
潘沉没这么蠢。
“潘沉只有一个选择,将粮食运往更北边的地界,就是私开互市,”慕清晏说,“此举虽然冒险,获利却不小,尤其北境现在乱成一锅粥,朝廷就算知道此事,也腾不出手整治,只需瞒过西北大营的耳目,就能往怀里揣个聚宝盆,以潘沉的贪婪与见识短浅,很难不动心。”
殷策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但“私开互市”太过耸人听闻,以清远侯的举重若轻,都不由皱了皱眉:“自先帝朝以来,朝廷严禁与西北番邦互市交易,违者夷三族,潘沉有这么大胆子?”
慕清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潘沉如果像兄长这般遵纪守法廉洁奉公,西北军的将士们也不用因为粮饷被掉包而勒紧裤腰带了。”
殷策:“……”
女皇的语气太过平和自然,以至于四境统帅一时没弄明白,她是在埋汰自己还是嘲讽潘沉。
然而紧接着,殷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兄长,”慕清晏神色坦然,冲他眨了眨眼,“你本来就比我年长。”
殷策这辈子有过很多身份:他是老侯爷的“继承人”,西北军的“少帅”,先帝的“臣子”,朝廷的“柱石”,北境边民的“定海神针”,唯独不是谁的“兄长”。
这个身份太私密,也太绵密,好似一阵风,不知怎得就穿透清远侯胸口的铜墙铁壁,在心池中掀起层层涟漪。
殷策五指力透足底,片刻后,一股热气自涌泉穴生发出,沿小腿窜上,暖融融的甚是舒适。慕清晏忙不迭收回脚丫:“好了,我暖和过来了。”
殷策没搭理她,将右足也如法炮制了一番,直到慕清晏手脚发热,才将人抱上床,用被褥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以后每天入睡前,都用热水泡脚,将体内的寒气发出,对身体有好处。”
慕清晏卷着被子扭来扭去,像条憨态可掬的大肉虫,殷策瞧着好笑,摁住她:“又在折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