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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匪许是心存侥幸,目光闪烁面露犹疑。殷策微一皱眉,只见寒光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人直哆嗦,动手的家将却面无表情,将短刀拖上马匪胸口衣衫,十足耐心的蹭掉血迹。
殷策不眨眼皮,好似一尊俊秀的石雕:“你是现在招供,还是等到十指尽断再说实话?”
马匪没见过这等比匪还匪的“官兵”,一时惊怔住。奉命动手的家将耐心不佳,作势又要挥刀,锋刃离皮肉尚有半寸,那人似是感知到森然寒意,忙没命叫道:“是……是城中粮号!”
殷策微微眯眼:“什么?”
刀锋骤然顿住,马匪松了一口气之余,唯恐答话慢了,清远侯要人命的屠刀架在脖子上,赶紧道:“姓乔的但凡要传消息,都是借由城中粮号传递出来……”
殷策:“如何传递?”
马匪见识了此人凶残,再不敢有侥幸心思,嘴里的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是价目表!粮号所售的精米、糙米、谷子每日售价都不一样,根据不同米的售价数目,再对照事先约定的暗语,就能破译出消息。”
殷策不露声色,心里却暗吃一惊:他本以为密语暗号乃慕清晏独创,世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不料此间马匪也有这般能耐,倒显得清远侯孤陋寡闻了。
“这个姓乔的是个能人,”他想,“我本还奇怪,如姚朗这般志大才疏之辈,连清晏都能施计手刃,如何能在陕晋一带称雄多年?如今看来,此人与胡山一样,不过是台面上的傀儡,真正发号施令的另有其人。”
“哪家粮号?”殷策漫不经心地斜睨马匪,“不要以为随口捏造就能瞒过本帅,说错一个字,本帅要你四肢尽断,这辈子只能在地上爬!”
马匪僵硬地吞了口口水,不敢再玩花样:“潘……潘记粮号!”
殷策倏尔抬眼,冰冷森然的盯了他一眼,马匪从心底往上冒冷气,正自瑟瑟发颤,就见此人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策驻守北疆多年,虽主理军务、不涉民生,却对境内大小粮号了熟于心——这也不难理解,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饷乃大军生命线,但凡有些常识的都不敢掉以轻心,何况是清远侯这般的兵法大家?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潘记粮号台面下的主人与京中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较真论起来,还得称潘赟一声堂叔。
“潘记粮号底细如何,殷侯驻守北境多年,自然心知肚明,”县衙之中,得知此事的章苑苦着脸,向殷策絮絮诉说苦衷,“当年京中通往西北的路坏了,几十辆粮车堵在路上过不来,殷帅为了周转粮饷,将西北数得着的大户和粮号借了个遍,独独不碰潘记,不也是忌惮他背后之人吗?”
“下官何尝不知这潘记老板囤积居奇、为富不仁?只是潘家树大根深,又有当朝首辅照应,下官不过一介小小县令,如何与之抗衡?也是下官失察,不曾料到这潘记老板富贵如斯,竟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马匪勾结……否则,就算拼着顶上乌纱,也得处置了他!”
章苑言辞激烈掷地有声,一半是发自真情实感,另一半却是急于在殷策面前撇清自己,唯恐被清远侯当成“马匪同党”一并处置了。这点心思没能逃过殷策的眼睛,但他只做不知,饮了口茶才道:“章县令的为人,在下很是清楚,只是马匪盘踞青龙山多年,州府屡次围剿都无功而返,焉知不是内鬼通风报信的缘故?无论潘记老板是否知情,既然他名下粮号沾染了此事,本帅便少不得一探究竟。”
章苑松了口气,忙不迭道:“殷侯打算如何查探?若是需要人手,下官愿听凭差遣,这就将那潘记粮号查封了……”
他话没说完,堂外突然有人插嘴道:“直接查封?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不是应该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牵连的大鱼吗?”
堂内的章苑和景徵同时回首,只见走进来的是个男装打扮的年轻人,生得唇红齿白、面目秀丽,一双杏仁眼尤其灵动,好似盛着两汪清水,倒映出一路走来的烽火硝烟、人情百态。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看穿对方的惊疑:这哪是年轻儿郎,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景徵微皱了皱眉:清远侯不苟言笑、杀伐决断,身旁亲随无不敬重,轻易不敢纵情言笑。这年轻女子却肆无忌惮地插口打断,倒似是放肆惯了——以殷策为人,怎会容她留在身边?
然而很快,景县丞就知道自己见识浅薄了,因为殷策非但容了,还容得甘之如饴。他快步迎上,解下肩头大氅裹住这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生怕她着凉似的:“你病还没好,怎么出来了?还不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