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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手指弹了弹，将指甲里嵌的草叶汁水滴进酒坛，冷不防听见这一句，眉头顿时拧紧。

慕清晏不喜欢姚朗身上的酒臭味，但她不能让姚朗察觉异状，因此接了他递来的酒碗，埋头饮了口，又抓起半生不熟的肘子，用力撕咬了口：“好酒，好肉，这他娘的才叫神仙日子！”

姚朗放声大笑，一语双关：“杨当家若是喜欢这般日子，不妨在我这儿多住一段时日？不光酒肉管饱，只要你开口，珊瑚玛瑙玉坠子也是应有尽有！”

他越说越不像话，萧霁终于听不下去，脸色微沉：“姚当家，说话且注意些分寸！”

姚朗本就看萧霁这个“公家狗”不顺眼，又眼红他和慕清晏“非同一般”的关系，此际听他出言打断，越发不悦：“我最不耐烦那些腐儒的文章，只爱听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想也是，美人如珠似玉，谁不喜欢？大家各凭本事争取，有什么好注意分寸的！”

萧霁：“……”

慕清晏倒是不以为忤，作为被“君子”争取的对象，她还颇有点洋洋得意，拍桌大笑道：“姚当家果然豪爽，这碗我敬您！”

她嘴上说“敬您”，手已经端起酒碗，冲姚朗遥遥一敬，仰脖喝了个干净——当然不是真喝，而是在脖颈处垫了块棉布，借着衣袖遮挡，将大半碗酒倒进衣领里。

这是后世酒桌上常用的伎俩，拿来糊弄个把没见过世面的马匪还是绰绰有余，姚朗信以为真，一张嘴险些咧到耳朵根，同样将烈酒一饮而尽，撂碗笑道：“我姓姚的走南闯北这么久，没服过什么人，你杨当家算一个。今日咱们投趣，干脆一起取个乐！”

他拍了拍手，两个侍卫转去后院，片刻后拖了青棠过来。自从上山后，青棠被单独关押在后院柴房，已经有三四日没露过面。慕清晏身在狼窝，言行须得谨慎，也不敢轻易打听青棠下落，此时见了才知道，这小子怕是没少吃苦头，头颈四肢多了不少血痕，衣裳也破破烂烂的，看着没个人形。

他手脚锁着铁链，走动起来累累赘赘，像头拴着链子的狗。但这小子眼神依然极桀骜，下巴高高扬起：“叫你爷爷什么事？”

慕清晏揉了揉额头，心说：这货不愧是殷帅麾下，这辈子都学不会“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姚朗眼神微冷，偌大的“聚义堂”随之一静。这些马匪并无军纪可言，全凭一腔武勇横冲直撞，除了及时行乐，便是义字当头。眼看大当家面色不悦，马匪纷纷砸了酒碗，一个匪寇上前揪住青棠脖颈上的锁链，将人往地上一怼：“老子看这些个官兵狗的嘴脸就不爽！大哥，这小子既然落到咱们手里，合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姚朗冷笑一声，当即有人架起铁炉，将铁板烧得通红。土匪抽出匕首，用大拇指试了试刀锋利度，又往铁板上啐了口唾沫，只听“嗤”一声，涎水遇热化气，连点：“不怕告诉你，这板子烤过野猪，烫过山狼，就是没见过官兵狗的血！小子，今儿个算你有福气了！”

慕清晏：“……”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景昭女皇拿血勇上头的小侍卫十分没脾气，但青棠毕竟是清远侯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只见她端起酒碗，将剩下的大半碗烈酒往嘴里一倒，而后颤巍巍起身，迈着三不着两的步子溜达上前，抬手揪住姚朗衣领。

就听“呛啷”一声，姚朗一个失手，将立在案角的酒坛碰翻在地，摔了个粉粉碎。

一干马匪震惊地瞪大眼，甚至忘了找青棠麻烦，却见慕清晏适时撒手，替姚朗抹平起皱的衣领，又裹挟着一身酒味往后院而去。临到门口，她忽然扭过头，冲姚朗遥遥飞了一记眼色，张嘴轻轻舔了下嘴角。

慕清晏生得好看，此时醉意上头，双颊浮起胭脂似的红晕，更是艳色入骨、难描难画。满屋子马匪……连着以萧霁为首的一干亲卫全都直愣了眼，眼珠子恨不能脱出眼眶，砸地上跌成八瓣。

姚朗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未见识过此等风情，浑身血液瞬间滚沸，猪突狗进般窜上头顶。一时间，什么“青棠”“绿棠”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急不可耐地抹了把嘴，紧跟着追出去。

有那么一时片刻，萧霁也想跟上去，但慕清晏转身的瞬间，一只手背在身后飞快敲了两下——那是她受困深宫时研究出的密语，原本只是为了与殷策互通消息，如今却成了亲卫之间传递暗号的杀手锏。

把那几个字连起来，就是：稍安勿躁，如常行事。

萧霁摁在膝上的拳头猛地捏紧，又强迫自己慢慢松开。

慕清晏敢把姚朗单独约出去，自然是有倚仗：她算准姚朗心怀不轨，断不会带着侍卫，而这匪头子方才没少饮烈酒，只要拖上片刻，等到婴掌草药性发作，便不难收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