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页
慕清晏挽起殷策衣袖,仔细检查他手腕上的伤痕,只见时隔多日,伤处已然愈合,只是疤痕未消,瞧着甚是狰狞。
殷策不自在的夺过手腕,放下衣袖:“别看……不好看。”
慕清晏却没有嫌弃的意思,趁人不备,飞快撩开衣袖,在他手腕伤处低头啄了下。
殷策:“……”
清远侯下意识望向殿门口,只见珠帘微微晃动,其后映出苏茹的身影,便知慕清晏有了万全的把握。果然,就听女皇道:“菱角是母后赏下的,那道山药酒炖樱桃肉也是母后素日最爱,朕不过是多等了两日,让那两位嬷嬷一同沐受颐宁宫的恩典罢了,谁知道菱角与猪肉相克?唉,也是近来天气炎热,两位嬷嬷一味贪凉着了风寒,以致脾胃虚弱,克化不动这些美味……这可怪不到朕头上。”
殷策实在忍不住,瞧着里外无人,伸手在慕清晏脸上轻捏一把:“偏你这么刁钻古怪,连积年的老嬷嬷都着了你的道。”
慕清晏先是得意,想起朝会上的争执,眉头又皱紧了:“颐宁宫的眼线不难对付,只是侵吞民田之事一出,清丈田亩的呼声越来越高,寒门与世家的争斗也越发激烈……朕看两院和韩清宽的意思,是非要内阁给出个明白交代不可。”
--------------------
第四十六章试点
=========================
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绕不过的难题,就像长在中原王朝身上的毒瘤,存续时间越长,就越根深蒂固、难以拔除,直至病入膏肓、肠穿肚烂。
事实上,就算原著中光环罩身的景昭女皇,也并非凭着自己的手腕与能力解决了这口毒疮。她占了北戎南侵的便宜,借异族屠刀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连根拔起,最后交托到女皇手里的不再是豪门盘踞的大胤社稷,而是去了毒瘤的散沙,虽然满目疮痍,但在白纸上作画总比加固危楼容易得多。
然而慕清晏不赞成韩清宽的做法,韩给事中与两院清流固然是一心为民,却忘了“循序渐进”的道理。如今天下民田,十成里有八成都握在世家豪绅手中,要在全国范围内清丈田亩,就是逼着这些人站在朝廷对面,这样做的代价太大,内阁不会答应,太后更不允许。
“所以今日朝会,老师没有开口,”慕清晏说,“他比韩清宽看得明白,清丈田亩势在必行,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这么多年的沉疴,哪怕是刮骨疗毒也得一点点来,哪有将整条臂膀砍断的道理?这不是逼着内阁反咬一口!”
世家毕竟经营多年,手握难以想象的资源与权势,一旦将他们逼急了,反扑必定来势汹汹,从而耗光大胤最后一点元气与国祚。
这就好比逼着一个重病垂危的患者服猛药,没等治好病,就先要了命,
正殿纱幔低垂,掩住了临窗矮炕,殷策斜倚软枕,大约是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又被殿角冰山的凉气一逼,不禁低低咳嗽起来。
慕清晏忙命苏茹搬走冰山,又将炖好的湘莲燕窝亲手喂到殷策嘴边。清远侯有些不自在,迟疑片刻,终于低头咽了:“皇上所言中肯,那您是怎么考量的?”
这也是慕清晏犯难的地方:理智上,她知道最省心的法子就是冷眼旁观,放任大胤走上日薄西山的老路,待得北戎大举南下、攻克帝都,便能借异族之手根除世家势力,还中原一个朗朗乾坤。
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太大,就算慕清晏能等到破而后立的那一天,被世家夺了良田的老百姓能吗?
答案显然是明摆着。
“这事不能不办,但也不能办得太急,细水长流方是持久之道,”慕清晏沉吟道,“此事已然挑起寒门世家两派争斗,非颐宁宫一己之力可以压下,如果我没猜错,我的这位好母后又要将朕这面幌子推上台前。”
她一边说,一边居然不耽误将燕窝甜羹喂给殷策,每一口都细细吹凉,并亲自尝了。殷策自小长在军营,身边除了军士就是亲兵,再心细也有限,从没受过如此精心的照料,一时简直有些恍惚,还以为回到多年前的小儿郎时,有慈母细心呵护、温柔照拂。
“皇上想得没错,此事确实不能太过着急,”殷策收起联翩遐思,就着慕清晏的手喝完燕窝,被清甜的汤羹抚平心口,吐出一口熨帖的长气,“依臣之见,皇上不妨做个和事佬,各退一步,好过徒添内耗,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慕清晏心念微动,指尖蘸了茶水,在案面上无意识地勾画起来,画完才发现,自己勾勒出的竟是北疆轮廓。
“此事朕确实有个想法,只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还需与老师商议,”女皇大约是吃一堑长一智,话说得颇有保留——唯恐一步走错又连累身边人,“说来,朕一直想请教殷帅,北境原是有军屯的,边军三分守城,七分屯种,便是防着军饷不足之患……不过从这些年的奏报看,似乎并没多少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