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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果然岔开心思:“你是一早想好了?”
慕清晏坦然点头:“柔佞媚上不是好词,但该用时也不必藏着掖着……我记得太后说过,女人若是连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颐宁宫也不例外,所谓做戏做全套,既然要演,自然得投其所好。”
殷策低垂眼帘:“皇……公子不用向我解释这些。”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马车,在侍从的引导下进了夺天工的店面。慕清晏头一回来银楼,看什么都新鲜,掌柜的也懂识人眼色,一眼瞧出这两位客人身份不凡,忙殷勤备至地迎上前,又命小二端来上好的茶水点心。
慕清晏嘴上说“为太后尽孝心”,一双眼睛却被琳琅满目的首饰吸引,挑着挑着就花了眼,一路奔着花色新巧、手艺精致的货色去了——浑然忘了是替自己名义上的“娘亲”选礼物。
殷策无奈摇头,目光粗略一扫,从百出的花样中选了一副赤金镶宝佛塔杂人物头面:“太……老夫人信佛,这个沉稳大气又不失做工精细,她应该看得上。”
掌柜的眼光毒辣,不难分辨这二位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只管盯着慕清晏瞧。慕清晏毫不犹豫:“行,就这个。”
掌柜的二话不说,将头面装进漳绒套子,十足小心地包好。慕清晏完成差事,却没过够花钱的瘾,仍旧在叫人眼花缭乱的首饰中挑挑拣拣,一会儿被珊瑚玉蝴蝶头面吸引,一会儿又拿着金累丝楼阁人物耳坠爱不释手。
清远侯终于知晓,不管是金尊玉贵还是胸有丘壑,但凡女子,在脂粉首饰面前只有丢盔卸甲的份,眼看慕清晏一双眼睛舍不得挪动,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疑惑。
“宫中巧手匠人不少,金珍玉宝也应有尽有,公子怎么就看上了民间手艺?”觑着周遭没外人,殷策也愿意和慕清晏说几句玩笑话,“若是叫内府银作局的匠人知道,大约会痛哭一场。”
慕清晏喜欢殷策亲昵的态度,巴不得逗他多说几句:“内府的手艺巧是巧,却太死板了,什么都讲究中规中矩,活像谁给他们画下道来,毫无灵动鲜活可言……应付庆典自然万无一失,日常妆饰就露了不足。”
殷策从赤红漳绒上拣出一只玉钗,钗身用碧玉做成竹杖形,上面镶着个三分长的小葫芦,杖端以赤金做成绦带,拴住葫芦腰身,下垂一个绦结,虽不饰彩宝,却是简洁雅致,颇得前朝诗句“野饮花间百物无,杖头惟挂一葫芦”的野趣。
他擎着玉钗,在慕清晏发上比了比,不得不承认,景昭女皇这番评价虽有刻薄之嫌,却也一针见血。
“公子若是喜欢,”殷策压低声音,“臣愿倾囊相送。”
清远侯统领四境多年,从来威仪深重,难得作小伏低一回……也可能是伤病未愈、中气不足,实在抬不高声量,显得蕴藉又深情,一字一句带着打毛过的砂边,直往慕清晏心窝软肉上戳。
慕清晏心痒难耐,若不是还在外头,自己又是男装打扮,恨不能将殷策抵在墙上,先解一番相思之苦再说。
升级版的景昭女皇不是大胤土著,也做不来闺阁女子矜持委婉、扭捏作态那一套,喜欢就是直白热辣,就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就是想与对方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恨不能当绳一样拧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必分离。
但她拿不准清远侯是否也如此想,再三掂量后,还是决定入乡随俗,于是微微一笑,故意偏过头:“我就喜欢你手上这个。”
殷策心领神会,正要将玉钗簪上她发鬓,掌柜的恰好掀帘而出,瞧见这一幕,顿时变了脸色:“哎哟,对不住二位,这玉钗是贵客专门订做的,不能卖给旁人,还请见恕。”
慕清晏:“……”
奶奶个熊的,你不早说!
女皇嘴上没吭气,“不情愿”三个字却明明白白刻在眼底。殷策难得在慕清晏面前摆阔一回,不料这般虎头蛇尾,脸上有些挂不住,破天荒起了争强之心:“那贵客付了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慕清晏眼睛眨巴了下,心说“双倍银子还不是老娘付”,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四境统帅和那夺天工的掌柜争辩。
有大生意送上门,掌柜的如何不愿做?只是他亦有苦衷:“这位客官不知道,这小葫芦叫草里金,是刚成形时,用金银打成两个半边的小葫芦形状,将刚长成的葫芦夹住、缚好,从此不许长大。别看这东西粗野,却金贵得很,一百个里也出不了一两个上品,这一个算是最出色的,是那贵客自己家里培育的,用料和图样也是自己家里画的,交到小店打制,言明今日取货……您说,咱们怎好随便售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