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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其实很不妥当，因为刑讯鞫谳向来是三法司的职能，内官并无审讯之权，太后此举落在满朝文武眼中，难免有独断专裁之嫌。再往深里一想，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皆是世家出身，如此行刺大案，太后却要绕过他们，交由宫中内官处置，对世家的猜疑忌惮几乎是摆在台面上。

若按常理而言，太后自己就是世家贵女，倚重世家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她身份特殊，既是世家女，亦是天子母，手握权柄、杀伐决断，与真正的九五至尊只差了一道珠帘。

在这深宫之中苦熬多年，好容易成了万万人之上的头顶天，又怎忍得下受人掣肘？

“皇上年岁渐长，难免有自己的主意，虽有出格之举，好在听得进人劝，总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太后转动着翠玉佛珠，描摹精致的眼角半开半阖，“皇帝毕竟是皇帝，身份尊贵，纵使有错，也该哀家这个当母亲的教诲，什么时候轮到外臣指手画脚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彬这阵子压力不小，既要追查行刺案，又要应付外间朝臣的追问，回宫还要对着太后战战兢兢，后背上的皮都抻紧了：“太后说得是……奴婢已经查问过，那刺客半年前离开边军，此后不知所踪，直到两个月前才混入腾骧四卫。他区区一介小旗，既无文牒又无路引，若说这背后无人主使，打死奴婢也不信。”

太后轻嗤一笑：“你不信，哀家也不信……这刺客若有这么大的能耐，将自己的底细抹得干干净净，哪会屈就一个小旗？封侯拜相都是委屈他了！”

太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慈和，内里的意思却听着不善，王彬和琉湘屏息凝神，谁也不敢插口。

“殷明哲不受教，但他有句话说得没错，大胤朝堂不该是世家的一言堂，”太后“啪”地甩开佛珠，描金嵌玉的甲套在矮几上有节奏地轻敲，“哀家是世家女儿，所有人便当世家是哀家的头顶天……哈哈，哀家十五岁嫁入皇家，在这深宫中蹉跎了四十多年，熬到先帝驾崩、垂帘听政，朝堂亦是哀家的手中泥，搓圆捏扁，皆由哀家说了算！”

琉湘撑不住，和王彬一起跪伏在地，连连磕头：“皇太后母仪天下，自然文武臣服，四海归心！”

太后重新拈起珠串，一颗颗数着翠玉佛珠，在香雾氤氲中闭上眼：“要是哀家没记错，再过半月就是春闱了？”

王彬不敢揣度太后心意，低声应道：“是。”

“春闱好啊，春和景明，万物复苏，朝堂也该添些新气象，”太后缓缓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谁来着？”

王彬磕了个头：“回太后，定的是礼部侍郎，李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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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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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行刺一案声势浩大，收尾却颇有些潦草敷衍，宫中的司礼监会同御马监将那行刺之人的底细扒了个干干净净，查到的无非是些表面文章，至于更深层的谋算，却是连皮毛也摸不到。

这般无功而返非但叫朝官侧目，也让颐宁宫中的太后动怒，若非养气多年，城府颇深，早摔了百八十套盘盏。饶是如此，颐宁宫中的大小宫人日子也不好过，就连跟了太后几十年的琉湘，都难免打点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且喝口冰糖燕窝，消消气，”琉湘殷殷道，“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值当您动气。”

太后并非为了慕清晏动气，单就“母女情份”而言，也确实没深厚到这番地步。但慕清晏再有万般不好，也是她一手扶上位的新帝，她这个当“母后”的都没说什么，世家就急着动手，将珠帘后的皇太后置于何地？

更有甚者，世家今日能对新帝动手，那明日呢？若是她这个皇太后行事逆了世家权臣的意，他们是不是也想让颐宁宫换个主人？

“好……很好！哀家原先看柳章权办事还算勤勉，想不到也是个心大的，刚坐稳首辅的位子，就打起宫中禁卫的主意，”太后用小银勺拨弄燕窝羹，冷笑，“可惜父亲只有哀家一个女儿，叶家年轻一代又不大成器，除了一个三堂弟，竟是无人支撑门楣……只能由着内阁得意！”

琉湘在描金熏炉里添上一勺香料，闻言，眼光微微闪烁：“行刺一案，司礼监到现在也只查出些许皮毛，看来这背后的水确实不浅。”

太后冷哼：“王彬现在是越来越会当差，天子遇刺都查不出端倪，留着他还有何用！”

琉湘赔笑道：“也不能怪王公公……能把人安插进腾骧四卫，可见背后之人手眼通天，这是外朝的事，王公公再能耐也是在宫里当差，一时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