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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满脑子跑着马,在苏茹的服侍下宽了氅衣、净过手,这才移步在榻前坐下,照旧屏退了殿中女官,只和殷策两人自自在在的对坐。
“说了让你先吃,又等我,”慕清晏拎起茶壶,为殷策倒了杯热茶——不是寻常的绿茶红茶,而是掺了枸杞、红枣和桂圆肉的八宝茶,又掺入冰糖调味,端的是香甜可口,“你身子不好,禁不得饿,太医的嘱咐又忘了?”
依着殷策往日做派,此时便要规规矩矩地应一声“谢皇上”。但是宫宴过后,清远侯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虽说还是处处为慕清晏着想,言谈举止间却少了那种形于外的恭敬疏离,反而多了几分隐晦的温和与亲近。
好比现在,他就泰然受了慕清晏的好意,低头喝了两口,微微皱了皱眉,居然挑起刺来:“……太甜了,没有茶味。”
慕清晏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中了哪处关窍,竟能让死脑筋的清远侯转过弯来,但是对于殷策的转变,她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十足耐心地劝道:“绿茶寒凉,红茶燥热,都不适合你……红枣和枸杞能补益气血,是赵太医特意吩咐的,等你好了就不用喝了。”
殷策不爱吃甜食,咽得勉强又为难,舒展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慕清晏瞧着好笑,夹了一筷香椿拌面筋送进殷策碗里:“知道你爱吃时令鲜蔬,正好今儿个有新鲜荠菜,小厨房一会儿送来,亏待不了你。”
话音未落,就见清远侯眼睛一亮。
宫中规矩多如牛毛,吃饭也有定例,如太后的颐宁宫,一顿少说有上百道菜。只是慕清晏心疼见底的国库,也是嫌上百道例菜太折腾,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每顿也就五六个热菜,荤素搭配加上汤羹甜点,排了琳琅满目一桌子。
慕清晏一早发现,殷策对吃食不挑,但也不是没有喜好——若是有时令鲜蔬,他胃口再不好也能多动两筷,冬日里的山楂子拌黄瓜、青韭炒面筋,泰半进了清远侯嘴里。
不多会儿,苏茹果然端上一道热腾腾的荠菜豆腐羹,慕清晏亲手盛了一碗,送到殷策跟前:“知道你馋这口,多用些。”
殷策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数月,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早把彼此的脾气摸透了,此际也不跟女皇客气,低头连喝两口,眉头顿时舒展开,赞道:“好吃。”
“当然好吃,这时令鲜荠菜的滋味可是什么都比不上,”慕清晏说,“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有好吃的就眉眼弯弯,不然就皱着眉头,活像谁欠了你五百两似的。”
殷策:“……”
清远侯镇守北疆多年,习惯了餐风露宿,对吃穿用度其实不太挑。可也许是伤后胃口不佳,也可能是被慕清晏悉心照料了几个月,养娇贵了,殷策发现自己对吃食的挑剔程度水涨船高,若是精致可口还能多动两筷,若是不合胃口,简直碰都不想碰。
殷策自以为掩饰得挺好,没想到女皇陛下眼光犀利,居然看穿了,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么夸张?只是之前没什么胃口,用的也少些。”
两人就像家常小夫妻似的,对坐着用完一顿午食,刚撂下筷子,苏茹便进来禀报:“皇上,颐宁宫的琉湘嬷嬷来了。”
慕清晏神色微凛,殷策已经从榻上起身,以侍从的姿态立于一旁,替女皇布了一筷菜。
慕清晏瞧着心疼,又不能说什么,只得速战速决:“请进来吧。”
其实慕清晏和琉湘私交不差,她自小在太后膝下,算是琉湘一手带大的。但慕清晏最怕见的也是琉湘,因为她每每过来都带着太后的吩咐,而且这吩咐往往没那么容易办到。
这次也不例外。
“太后说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正是赏春游乐的好时节……三日后,太后拟于万春园宴请京中才俊,算是为即将到来的春闱暖场,也请陛下驾临光顾,就当松泛松泛筋骨。”
慕清晏:“……”
这话乍一听寻常,女皇却领会了颐宁宫的言外之意:所谓“宴请京中才俊”“为春闱暖场”都是幌子,真正的用意是给自己“选妃”。
女皇今年不过十九,搁在几百年后还是不折不扣的“青春年少”,鲜嫩娇艳,一掐一汪水。但是在大胤,世家女子多的是十五六岁定亲,如慕清晏这般年近双十还未定亲,已经称得上“老姑娘”。
但慕清晏不是一般的“官家女儿”,她是大胤新帝、九五至尊,谁娶了……或者说,入赘勤政殿,他背后的亲族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持朝堂权柄。
对于任何一个“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家族而言,都是无可抗拒的诱惑。
琉湘带完话,余光不着痕迹地瞥过殷策,转向慕清晏时又是慈祥和蔼:“到底母女连心,也就是太后娘娘会为您打算得这般周详……这回邀请的都是青年才俊,柳阁老家的公子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