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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热气蒸腾，待久了有些胸闷，慕清晏起身将窗户推开一线，夜风趁虚而入，将她鬓发掀乱一缕。

殷策斜倚枕上，偏头瞧着女皇将拂乱的发丝慢慢掖回耳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弦也乱了一瞬。

他闭上眼，听着慕清晏走到床前，将自己落在被外的手腕轻轻塞回被中，又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下，突然道：“再唱一遍吧……”

慕清晏一愣：“什么？”

殷策闭目道：“那首曲子……再唱一遍吧。”

这样简单的要求，慕清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从水盆里拧出热手巾，一边擦拭着殷策额角汗迹，一边曼声清唱：“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慕清晏不比宫中乐师，毫无演唱技巧可言，但就是这样的浅唱低吟，悄然穿透了清远侯刀枪不入的心肠，在心池深处掀起浅浅的涟漪。

他微微偏过头，冰凉的脸颊抵住慕清晏掌心，呼吸逐渐轻缓绵长，似乎睡着了。

慕清晏于是闭上嘴，曲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从睫毛处掠过，酥酥麻麻的痒，好似一只扰人的蝴蝶，停落时激起颤动的嗡鸣。

殷策闭目装睡，没有给出回应，灼热的气息随即逼近，在眉心处飞快停了一瞬。

宫宴上的事瞒不过颐宁宫，纵然太后并未亲自出席，依然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争抢着将当日的来龙去脉呈报到太后案头。

慕清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因此根本没打算瞒天过海，次日清早，她穿戴整齐，天不亮就进了颐宁宫请安，见了太后一不请罪，二不解释缘由，只道自己近日心血来潮编了首曲子，想请太后品鉴一二。

彼时太后刚起身，就着琉湘的手用了半碗冰糖燕窝羹，闻听此言只觉新鲜，便让慕清晏唱来听听。

两刻钟后，慕清晏毫发无损地退出颐宁宫，太后坐在临窗的弥勒榻前，转动着手中佛珠，脸却是朝着窗外——京中显贵人家，秋冬之日都用明瓦糊窗，既挡风遮雨，又能透入些微天光，营造出“斜阳黄昏”的诗情画意，端的是匠心不俗。然而宫中穷奢又胜一筹，木格花窗上封的不是明瓦，而是透明的琉璃片，能将里外景象映照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太后分明瞧见女皇扶着内宦的手下了台阶，走到一半却又回过头，往颐宁宫的方向张望一眼，虽然没开口，脸上的慕孺亲昵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太后于是轻轻叹了口气，翻了翻小炕桌上厚厚一沓经书，那是慕清晏今早送来的，都是她一笔一划亲手抄就，写字的墨汁合入鲜血，尤显抄写者的诚意。

“哀家这辈子就是输在没有亲生儿子上，”太后喃喃道，“若非不想这大好的帝冕流落旁家，又何必辛苦筹谋这么多年？”

琉湘揣度着太后心意，赔笑道：“皇上也是个知恩图报，母女这么多年，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心心念念都是要孝敬您呢。”

多年母女，纵然没有亲缘关系，眼看当年的垂髫幼童长成窈窕少女，终归有几分情分在。想起慕清晏方才那几句“人生不能忘，最是父母恩，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太后扶了扶鬓边金簪，面上露出唏嘘之意。

“皇上是耳根软，心肠也软，虽说宠着那殷明哲，总算没忘了哀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摩挲着佛珠，缓缓道，“罢了……既然那殷明哲时日长不了，皇上愿意拿他当杨贵妃宠着，只要于朝政没妨碍，哀家也无谓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计较。”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杨贵妃，最后不还是死在马嵬坡？可见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帝王的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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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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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是叶家嫡女，身份尊贵，入宫即得先帝盛宠，稳居后位三十余载，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人提起帝后二人，多有“鹣鲽情深”之叹。

可就算是宠冠六宫的太后，也不会将身家荣宠系于一个男人的感情上。或者说，正因为身处漩涡中心，她才看得比任何人都分明，帝王的恩宠有多靠不住。

因为这世间诱惑太多，单是后宫之中就有佳丽三千，如花美眷固然好，可即便是倾国倾城的牡丹，置身于群芳之中，也不过是万紫千红中的一朵，显不出特别。

太后对着妆镜扶了扶燕冠上垂落的长珠络，心里有了主意。

当晚之后，慕清晏再没过问北戎之事，她此时尚未亲政，宫宴上打压北戎使臣已有“逾越”之嫌，再揪着不放便要招忌讳了。是以接下来的几日，她除了去文昭阁听李学阳讲学，便是待在勤政殿里，寸步不离地守着殷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