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页
下一瞬,无数披坚执锐的精悍将士从左右两侧呼啸而出,将北戎使臣的座次围在中央,长刀出鞘,刀锋反射烛光,在哈木脸上映出雪亮的印子。
群臣哗然,北戎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一旁的殷策下意识上前半步,看着慕清晏欲言又止。
“就你会玩摔杯为号?”慕清晏冷笑着想,“上下五千年、三十六计都在老娘脑子里装着,跟我装逼?老娘玩不死你!”
坐在北戎使臣对面的李学阳长身而起,他身为礼部侍郎,今晚的宴饮势必要出席。然而女皇这一出突如其来,事先根本没跟他通过气,李侍郎唯恐新帝年轻气盛,一个没忍住血溅宫宴,那后患就无穷了。
“陛下……”他正欲出言缓和,慕清晏却摆手截断他话头,然后敛衣起身,负手身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哈木:“使臣这话恕朕不敢苟同……女子又如何?女子就比男子卑贱吗?莫非使臣不是令堂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来的?那令尊还真有能耐,孤雄就能繁殖后代了!”
哈木:“……”
北戎人看重勇武,对中原的礼仪文明嗤之以鼻,能认字就不错了,指望他们多有学识显然不切实际。但他们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虽然听不懂“孤雄繁殖”,却从女皇的神态语气中分辨出这不是什么好话,脸色顿时一沉。
“生养你们的母亲是女人,操持家务、同舟共济的妻子是女人,承欢膝下的女儿是女人,就连你们自己身体里也流着女人的血脉,”慕清晏居高临下,冷冷盯视着哈木,“这么瞧不起女人,怎么不拿刀切开身体,剖出血脉?难道北戎人的武勇和悍不畏死,都体现在嘴皮子上?那哈木将军真可以和我朝诸位清流大人好好切磋一番。”
“禽兽尚且知道感念母亲的养育之恩,将军却如此看不起生养自己的亲娘……莫非北戎子民比禽兽还不如?”
哈木:“……”
李学阳:“……”
景昭女皇火力全开,一张嘴同时喷了北戎使臣和朝中言官,李侍郎默默片刻,悄然坐了回去,对这位看似娴静的女皇陛下有了全新的认识,并对自己方才试图为女皇出头的想法很是唾弃。
“知道的这是大胤女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督察御史或是给事中冒充的,”他步了清远侯的后尘,无奈摇了摇头,“摊上这么一位不守规矩的新帝,也不知是祸是福……”
--------------------
第二十一章壮歌
=========================
慕清晏有张神一般的嘴,连博览群书的太学生都能喷一个焦头烂额,怼翻个把北戎使臣根本不在话下。
这番言辞堪称惊世骇俗,本该一石激起三层浪,却因一排明晃晃的出鞘刀锋,被所有人忽略了。
哈木且惊且怒,一只手下意识探向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赴宴不许带兵刃,随身短匕在光禄寺门口就解下了。他侧头四顾,随手捞起一只提梁酒壶,对着慕清晏怒目以视:“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若我等死在这里,你就不怕北戎铁骑挥师南下?”
慕清晏:“又不是没下过,一回生二回熟,朕怕你啊!”
哈木:“……”
李学阳刚放下的心瞬间悬起,无师自通了“过山车”的滋味。他正想缓和气氛,就见方才还掷地有声的景昭女皇神色倏变,好似精通了变脸术,端出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不过将军不必担心,朕虽年轻不晓事,也不至于背信弃义、擅起刀锋,坏了两国来之不易的和平……”
殷策眼皮微跳,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景昭女皇话里有话,借着场面话指桑骂槐。
当慕清晏三天两头撩拨殷策时,清远侯每每头大如斗,恨不能拿针将慕清晏那张嘴缝起来。可当他目睹女皇用同样的招数……甚至火力更甚地喷在北戎使臣脸上时,心里的痛快就别提了。
“也是自幼养在深宫的尊贵帝姬,从哪学来这套市井泼皮的做派?”殷策无奈摇头,旋即转念,“不过……也好,叫这些北戎人知道,新帝虽是女子,却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念头没转完,就听慕清晏续道:“听闻北戎勇士生于草原、长于马背,天生孔武有力,大约欣赏不来中原的歌舞。朕特意命人演练了一首曲子,还请各位使臣品鉴。”
她拍了拍手,围在周遭的精锐侍卫收了佩刀,鱼贯走入场中,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强烈的韵律感,居然当真跳起舞来。
从陪座官员到北戎使臣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光凭方才一个照面,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登基没两年的新皇陛下虽是女流,性格却相当……一言难尽。以她在晚宴上力怼北戎使臣的架势,一时热血上头,直接将晚宴改作鸿门宴,把人干脆“咔嚓”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