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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捏着鼻梁不吭声了。

解决了麻烦事又调戏了清远侯的慕清晏心情大好，携着殷策上了马车，脸上笑容极其明媚，像朵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狗尾巴草。

殷策实在是涵养绝佳……当然，也可能是被调戏过太多回，习惯成自然。总之，他居然用最快的速度缓过神，非但没动怒，反而似宠溺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他想，“她一天到晚困在深宫中，对谁都要谨小慎微，也就在我面前能放肆一点……难得这么开怀，随她去吧。”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却并不凝重，慕清晏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殷策。她的眼型是水润端庄的杏仁眼，本该温婉又大气，偏偏生在景昭女皇脸上，那眼神就跟活了似的，在殷策身上笔走龙蛇，仿佛要用目光勾出一副秘戏图。

殷帅这辈子没这么不自在过，通天彻地的脊梁骨上像是爬满了蚂蚁，只得将脸转向车窗外，假装没察觉。

马车绕着熙熙攘攘的帝都城兜了半个圈，停在一家店铺门口，殷策当先下车，抬头就见牌匾上写着“淑芳斋”三个大字。

清远侯久在边关，但也知道“淑芳斋”是京城出了名的点心铺子，一时不明白慕清晏的用意，用目光做出询问。

慕清晏笑了笑：“淑芳斋的点心远近闻名，都说比宫里的手艺还好，难得出宫一趟，带些回去给母后尝尝鲜。”

殷策就明白了，这出“彩衣娱亲”的戏还没唱完，到这儿才算落幕。

淑芳斋看铺面不大，里头却深得很，真正的贵客都被请到后院小屋，一进门就能闻到糕点特有的甜香气，新鲜温热的茶水点心一样一样送上，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案。

慕清晏头一回见识几百年前的点心铺子，殷策则是多年未曾回京，一个九五至尊和一个四境统帅，进屋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看什么都新鲜。殷策尚且能不露声色，慕清晏却坐不住，里里外外转悠个不停，将屋里的每样摆设都赏玩了一遭，连门框上的合和二仙镂空雕花也没放过，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刘姥姥进大观园”。

看够了赏够了，她又对桌上的点心产生了兴趣，每样都拈起来尝了尝，最后得出结论：这玩意儿就是稻香村的前身，连口味也一脉相承。

“京里的点心就是重油纯甜，仿佛离了糖汁就不叫点心，”慕清晏啃着莲蓉饼，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挑三拣四，“我还是喜欢江南风味，虽然清淡，但是回味无穷，多吃也不腻味。”

殷策只会打仗，对茶水点心没甚研究，能入口就行，但京中不乏鉴赏糕点的行家——好比刚进门的这位，就对景昭女皇信口开河的品评表示赞同：“不错，这京中的点心确实重口了些，若不是本地人，的确吃不惯……不过，听这位姑娘口音，应该就是京城人氏，怎么也吃不惯京中口味？”

慕清晏和殷策双双抬头，只见一个头戴书生巾的年轻男人摇着折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那张脸再熟悉不过，正是元夕当晚在醉仙楼遇到的大胤首富……丁裕！

这一次，慕清晏早有准备，将一国之君的派头端得足足的：“丁先生，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丁裕微一眯眼，在慕清晏和殷策之间扫了个来回：以大胤首富遍布京中的势力网，已然得悉慕清晏的真实身份，只是一时拿不准殷策和慕清晏的关系——毕竟，元夕之夜当晚，殷策原本有机会离开京城，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放弃了。

虽然何铮没说明缘由，但丁裕凭借阅人无数的眼力和醉仙楼中的匆匆一面，敏锐捕捉到一国之君和四境统帅之间若有似无的暗涌。

“都说清远侯下狱是新帝授意，可从这两位相处的情况看，怎么也看不出‘不共戴天‘的意思，”丁裕摸着下巴，眼神一路奔着“不正经”去了，“‘仇人’不用想，说是‘卿卿我我的小情人’还差不多。”

然后他干咳两声，敛神色、整仪容，对着慕清晏深深一揖：“贵客驾临，在下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殷策皱了皱眉。

他从丁裕看似寻常的寒暄里听出两层意思：第一，丁裕知道了女皇的身份，只是不欲点破；第二，这淑芳斋生意做得不小，在京中颇有令名，却没料到原来也是丁裕名下的生意。

殷策与丁裕谈不上相识，当日醉仙楼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不清楚此人如何与何铮相识，也不知道他为何愿意担着天大的风险接应自己离京，但何铮将他当成自己人，殷策也愿意将他纳入“可信任”的范畴。

然而这点信任与慕清晏的“救命之恩”相比，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