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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没心思听他抱怨,被何铮突然闹出的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怎么混进京的?边将无诏入京乃是大罪,被朝廷知道,十个脑袋也不够丢的!”
何铮:“自然是有高人相助,否则我也不敢冒险。”
殷策稍一寻思就明白过来:“所以,我与陛下在醉仙楼‘偶遇’丁裕,不是巧合?”
何铮先是下意识应道“自然不是巧合”,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等等,你说谁?就刚刚,跟你一起逛灯会那小丫头,她是……”
饶是殷策身经百战,见识过的“状况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也被心腹副将粗壮如牛的脑筋弄得无言以对,恨不能捏着额角,叹出一阵“拔山怒”的狂风。
实事求是地说,这倒不能全怪何副将,他自小跟在两代清远侯身边,二十多年来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景昭女皇又是养在深闺,除了登基大典上相隔老远的匆匆一面,何铮几乎没机会目睹女皇真容,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那姓何的没眼力见,还在喋喋不休:“我还纳了闷了,都说你被大理寺那个姓袁的孙子下了狱,能不能保住性命尚且两说,怎么一眨眼就跟个小丫头厮混在一起,还没事人似的逛灯会……谁想那小丫头居然是当朝天子!”
何副将之所以冒险潜入京师,就是为了确认清远侯的安危,这份情谊,殷策不是不领情。可听到他对慕清晏出言不逊,殷帅还是沉下脸色:“天子毕竟是天子,岂容我等背后议论!”
何铮:“……”
他看着殷策的眼神突然变了,一路往“惊悚”狂奔而去。
殷策不明所以:“怎么了?”
何铮咽了口唾沫,用实际行动诉说了此刻的心声——他抬手探了探殷策额头,小声嘀咕道:“没发热啊……怎么说胡话了?”
殷策:“……”
他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明白了何铮的异样从何而来:驻守北境的十万边军,从小兵到将领,没几个对朝廷有好感。倘若不明就里,很容易将殷策蒙冤下狱的锅扣在景昭女皇头上,何铮没爆出粗口,已经是克制再克制的结果。
只有身在局中的清远侯本尊知道,许多事,女皇也是有心无力,能从太后与内阁手中保住他一条性命,已经是慕清晏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我下狱的事……与陛下无关,如果没有陛下出面相保,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骸,”殷策本不是多话的性子,此际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不希望副将误解慕清晏,破天荒地多解释了两句,“个中情由我日后再向你解释,但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听到任何对她不敬的话语。”
“救命之恩”四个字分量太重,堵住了何副将未竟的话。他心中尚有不甘,然而觑着殷策脸色,终究没敢明目张胆的顶回去,适时转开话头:“少帅,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即刻随我们离京吧!”
殷策皱眉:“离京?”
何铮点点头,压低声道:“丁先生都打点好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跟着他的商队离京,等出了直隶境内,自然有轻骑接应,一路护送您回北境大营。”
殷策神色平静,只问了一句:“回到北境大营,然后呢?”
何铮:“……”
“然后被朝廷打成‘叛军’,调集各地驻军围追堵截?还是就此叛出大胤,带着十万弟兄远走天涯?”殷策说,“你还没成家,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其他人呢?不说别人,单是军中几位参将,家小就在京中,我若是逃了,他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何铮当然不会没想过,此时道来有条不紊:“丁先生准备了一具跟您身形差不多的尸体,就连面目也有三四分相似,等咱们离开后,自然有人引着朝廷追兵发现您‘畏罪自尽’。”
殷策心知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潜入京城,必定做了十分周全的准备,却还是没想到,丁裕居然如此神通广大,连替死鬼都准备好了。
有那么两三秒光景,清远侯的确心动了——但凡有机会逃出牢笼,谁也不愿背着“内宠”的污名,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可真要他开口应下,殷策却觉得有什么拦在心头,死活张不开嘴。
何铮跟了他十多年,太了解殷策,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还在犹豫。何铮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在担心边军的出路,耐心劝道:“丁先生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等回到军中,无论您是远走天涯,还是……总比受朝廷的龌龊气强。”
殷策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捏紧了:“我今晚离宫,是陛下瞒着颐宁宫所为,倘若我凭空消失……陛下如何向颐宁宫和内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