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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湘赔笑道:“清远侯入勤政殿不过半个月,时日有限,怕是没那么快传回消息。”
太后斜睨她一眼:“是时日有限,还是清远侯性子孤傲,不愿听我老婆子的吩咐?”
琉湘神色讪讪:“殷侯驻守北疆多年,是见过风雨的,清远侯府又世代沐受皇恩,有些傲气也是情理之中。”
“殷明哲有傲气,不愿仰人鼻息,哀家便是要磨磨他的性子,”太后转动着翡翠佛珠,在凝神静气的檀香中悠悠道,“算算时日,已经过了三天,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熬不住了……”
琉湘有些不安:“殷侯在大理寺中没少吃苦头,再熬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太后一颗颗数着念珠,慢慢闭上眼:“若是撑不住,那便是他命数如此……让素辛看着点,这颗棋子要紧得很,不能轻易废了。”
琉湘欠身应了:“……是。”
殷策的“寒症”发了整整两天,期间下不了床,只能抱着汤婆蜷在锦褥中。赵有宣来看过两次,摁着殷策脉门皱紧眉头:“在下才疏学浅,对殷侯的病症无能为力,还请见谅……”
彼时,慕清晏被叫去太极殿听政,苏茹守在外殿,暖阁里只有殷策与赵有宣两人。殷策颤抖着抓住锦褥裹紧自己,呵出一口冰冷的白气:“不关……你的事。”
赵有宣端过药碗,将滚热的参汤喂给殷策喝了,觑着左右无人,声音压到极低:“依在下之见,殷侯不妨暂且应了颐宁宫,先缓解病症再说……”
殷策闭目冷笑,没吭声。
赵有宣便知道,清远侯心高气傲,又极重“信义”二字,根本不屑与颐宁宫虚以为蛇——莫说女皇对他有救命之恩,单凭“君臣”二字,就足够他与颐宁宫划清界线。
一时间,以赵有宣的圆滑精明,都有些无奈:“在下知道,殷侯念着圣上的恩情,但您也该明白,勤政殿与颐宁宫貌合神离,施恩也好,挟制也罢,不过是拿您当制衡对方的棋子,您何必……”
殷策忽然打断他:“够了!”
他被寒症折磨数日,中气极其虚弱,根本抬不高声量。赵有宣却应声闭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参汤不是对症的药物,但红参有大补元气、益气摄血的功效,总能让殷策好过少许。他喘息两下,将涌上心口的一股寒意强行压下:“我是圣上……从袁钊手里抢回来的人。”
赵有宣拿脾气死硬的清远侯没辙,恨不能将这位脑壳撬开,大约能挤出二两重的“冥顽不化”。
备受寒症折腾的殷策固然不好受,在太极殿听政的慕清晏也没好到哪去——所谓“听政”,当真只是“听”,纵然慕清晏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也不过是件略金贵些的摆设,只要没亲政,就无置喙的余地。
真正的决策权掌握在内阁……以及端坐珠帘之后的太后手中。
倘若换一个主,比方说某位被“老佛爷”玩死的倒霉皇帝,大约已经呕出一口老血。但慕清晏没那么高的心气,她比那位倒霉蛋皇帝多了千多年的眼光阅历,太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莫说太后主政、内阁掌权,就是被人骑在脖子上,也能不动声色、笑脸迎人。
两个时辰的“听政”就在枯坐中过去,慕清晏初来乍到,不通国情,听着佶屈聱牙的长篇大论,难免昏昏欲睡。她一边龇牙咧嘴地掐着手背,一边吃力地扒拉出几个关键词,硬塞进满头浆糊的脑袋里,好容易熬到一声“退朝”,赶紧抻直后背,端着“万乘之尊”的架子,受了百官朝拜。
“母后慢行,”慕清晏欠身行礼,恭送太后,“近日京中越发冷了,母后操劳政务,还请多加保重。”
太后扶着琉湘的手,指尖转动着一串碧□□滴的佛珠:“皇帝也要保重金躯……对了,那殷明哲可还好?”
慕清晏心头微凛,拿不准太后在这当口提起殷策的用意,便不敢将话说满:“清远侯府世代贵胄,殷明哲又是统过军的,难免有些傲气。”
“烈马神骏,但也难以驾驭,皇上既然将人收入宫中,还是要看紧些,”太后悠悠叹息,“尽早磨掉那身傲气,他在这深宫之中才能活得长久。”
慕清晏心道“我呸”,面上却不露声色:“母后教诲,儿臣谨记。”
慕清晏对太后的“建议”嗤之以鼻,却不能不防着颐宁宫的暗箭,当着太后的面依然毕恭毕敬、礼数周全……将“装孙子”的策略贯彻到底。不过一转身,她就对身后的马全庸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踮着小碎步悄悄溜走。
一刻钟后,马全庸引着一位官员进了太极殿偏殿,官员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清癯,须发略染霜色,半身官袍被茶水泼湿,一经寒风吹拂,难免有些瑟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