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页
不知从何处溢出的鲜血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从他的身下漫了出来,将他周身的衣物以及白色花朵都染得通红,余清衡亦不可避免地触摸到了一手血腥黏腻。
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人从血泊中挪开,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血就出自于他——在他触摸到的心脏位置,破开了一个如无情剑刃穿过的伤口,再一眨眼,自己另一只手上已出现了一把沾染着红色鲜血的剑。
正是流光。
“……”余清衡从梦中醒来,面色有些发白。梦中的粘稠与惊悸感仿佛犹在身侧,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手上并未像梦中那样满手鲜血后才松了口气。
他最近这是怎么了。余清衡起身,外面等候多时的李海推开了门,给他换上今日长老会议应当穿上的衣服。
余清衡抬头望向窗外。
说来,距离万镜雪送他回来,不知不觉间,也过了五十年了啊。
在这五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妖族的忽然退兵,人族的勾心斗角、短暂王朝的覆灭,以及玉衡掌门因病从盟主之位退下,换成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天枢派女弟子。
按理来说,玉衡掌门退位,首选接待的人应当就是天枢派的掌门,可不知为何,那位身体仍旧健朗的天枢派掌门并没有担任这一工作,而是将门内的一位女弟子推了上去。
七派中人反抗之声自是源源不断,可这女弟子虽然来历神秘,但修为却很是高超,甚至比起天枢掌门来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光是修为高,那也不能说其就能完全胜任盟主这一职责,问题就是,这名女弟子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很是干脆利落,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那些反对的声音子渐渐小了下去,新任盟主的就位大典也一帆风顺,此后的几十年里,在她的管辖下,七派还当真有稳中向好的局势,不管是天枢还是其他六派的人也逐渐对其产生了信服与依赖感。
余清衡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一向不怎么出门,那位新任盟主似乎也没有打算拜访诸派的意思,平时处理事情也是派遣身边得力的女侍去处理的,自己只负责指点调整,乃至于人们甚至对其的面容都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眉眼间有一点不寻常的狠厉。
在这段凡人已经年过半百的岁月里,五十年的时间对余清衡来说并不算很长,甚至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短暂一部分,若是闭关,也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事情,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每日每日清醒着,又昏沉着做同一个梦——梦到晏星河以不同的方式在他面前死去,而不同之中相同的,便是他胸口显眼的剑伤,和自己手中紧握着的流光剑。这一切的一切,都诉说着一个事实:晏星河是由他亲手杀死的。
他皱着眉,想要逃离这个古怪而血腥的梦境,可一抬眼,就又看见晏星河眷恋缱绻的眼神,温和宽恕的笑意,最后失去所有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棺椁和漫山遍野的白色花海中。
他得见见晏星河,余清衡有些怔愣地想,他得去看看。
五十年前,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不属于无邪峰的灵鸽跨越重重阻碍,将那封尚还沾着晨露的信送到他的床头,他披衣起身,点燃屋中烛火,就着一点昏黄火光去瞧那写得端正认真的字。
他慢慢地读完,又将信整整齐齐地收起来,夹在一本看似普普通通的诗集中。
晏星河在信中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感到抱歉,但他说,他现在的修炼已经进入了瓶颈期,所以需要去到一个很远很远又很危险的地方去历练。他说此途凶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若是五十年还未回来,他希望余清衡能够让瑶华成为下一个首席弟子,如果不放心的话,就在升仙大会上再找一个满意的。
他写了很多,絮絮叨叨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写了上去,其中大部分是表达对余清衡本人身体的关心,又祝他最终能够得道成仙,岁岁无忧,在可能没有他在的往后余生里也能过得好好的——最后他写,不管如何,他还是很喜欢余清衡,如果余清衡恢复了记忆的话,他希望余清衡能够不要因此太过憎恨他。
在这封信结束后,每隔几年,还有灵鸽送来几朵不知是何处的小花给他,这花虽然不如牡丹那般长得天姿国色,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主要是也不知道是在何处寻到的,他也尝试过将这花温和地种在花坛里盼望着来年它能结出更多的种子。或许是因着这花生在娇贵的南方,纵使无邪峰比起其他几峰已算得上是温暖如春,可这小花美丽的花期也不过短短几天,往往没过几日就开始显出枯败的景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