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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星河的视线落在那只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野鸭上,他直白的视线有如实质,那野鸭不过待了片刻,便扑腾着搅碎了一水的平静,但水终究是水,不肖片刻,这水域便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平静。
几张狰狞恐惧得仿佛生前见过什么世上最为可怖之事的脸横陈着倒映在平静而安详的睡眠上,鲜血犹如蠕动的虫豸般顺着他们的口鼻缓慢蜿蜒而下,最终落入那暗色的水域,与其融为一体。
晏星河看着手里拿着的霞鹜剑,感受到其如饱饮鲜血后餍足的力量,他心知这并不是一把太好的剑,可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饱含着却无处宣泄的灵气与魔气似乎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用处一部分,让这几日来一直沉沉地压在他身上的疼痛都要减轻不少。
晏星河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剑上沾染的鲜血,而他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脏污——新的鲜血,旧的泥泞,层层叠加,已经不是仅仅靠一个简单的净衣咒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更何况,他好像逐渐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浑身沾满着血腥与罪恶的感觉。
当真可怕……晏星河看着那一地死不瞑目的尸首,开始反思起自己来,虽说是这群不长眼的混蛋招惹自己在先,可是这样的死法对曾经的同胞来说似乎还是太残忍了。
于是晏星河轻叹一声,先是在心里对他们说了声抱歉,而后扬手,将十足十的灵力灌入死去的躯体内,脆弱的躯体再承受不住这样强大霸道的灵力,在刹那间迸裂开来,只余一把飞灰。
要是有熟悉晏星河的人在其身侧,大概会被他这样毫不留情的挫骨扬灰之法给吓到,但对现在的晏星河来说,既然留他们的尸首在这里不是腐烂就是被野兽啃食,而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心去体谅他们的过错,甚至还有那闲心思去挖几个大坑把他们埋了——那么最省事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要留下。
他们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晏星河不曾遇见他们,甚至不曾知晓他们。
这样就很好了。晏星河想。
他将霞鹜剑归入剑鞘中,又摊开手心,仔仔细细地盯着那掌心里的一方天地和属于余清衡的小蓝点看。
余清衡走得比他想象得要更快,他们俩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或许,根本不用七天,只要三天就够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晏星河还是会把见万镜雪和山遥的时间给延长,毕竟他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见到了余清衡,余清衡到底会不会愿意配合他,就算愿意,那么过程中完成所谓的除魔仪式到底要多久,又能不能成功。
但凭余清衡的性子,十有bā • jiǔ也应当不会同意他冒着性命的风险这么做的……晏星河想,若是如此,那他还真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哄劝”一番了。
但现在当务之急仍是先找到余清衡,他身上的魔气远比晏星河想的要严重,若是放任他在外行走,难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其中也不乏所谓的“正道人士”,除了晏星河自己,他现在已经不大敢百分百地信任任何人了。
晏星河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而后放下手,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而在他走后,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条被血染得通红的河流旁。
第一百四十四章饮雨(奔赴山林清月,饮雨苦痛如常)
余清衡再次遇见晏星河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晏星河没有撑伞,只孤零零地站在满是尸首的草地中央。他的身上很多血,有他自己的,亦有别人的,那些鲜血像是结痂的伤口一般粘连在他本当素净的衣裳上,是连着血肉和心脏长在了一处,但凡动上一分便会觉得疼痛无比,让人觉得割肉似的疼,是人受伤与身死后的证明,亦是连这样滂沱的雨都冲刷不掉的罪孽。
余清衡轻叹一声,撑着一把伞慢慢地朝着那伫立在雨中的人走去。
当他走近晏星河的时候,他也还未完全从战斗时的血腥中走出来,逐月剑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好好端端地被他收在剑鞘中;而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余清衡在前世的山崖上曾经见到过的那柄剑。
霞鹜剑挥出的剑气将他手中的油纸伞吹落在地,豆大的雨滴混着血气砸在他的脸上,顺着眼睫落下,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余清衡没有动作,只微微将视线从晏星河手中的剑挪到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冷漠,一只尚还是黑色的眼瞳如破碎的镜般片片跌落,显露出遮蔽下的幽深绿色,瞧着他的模样,仿佛这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般,但又看他迟迟未曾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来看,他也应该还未完全疯掉,至少他潜意识里应当是知道不该对自己挥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