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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么这么倒霉……”晏星河颓废地躺在床上,如此想道,“真就是没件好事儿。”舌尖的苦涩味依旧,晏星河却抵不住身体传来的疲惫与大脑发出的瞌睡指令,看着窗外的月亮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余清衡如期而至。
他踏着月色而来,推开了那扇轻掩着的门扉,慢慢地走到了晏星河的床边,见人确实服用了丹药之后,他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将指轻轻地搭在晏星河的额头——元神出窍,来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晏星河的精神海。
这里的场景依旧如他当初离开一般,空中明月高悬,海面清澈透亮,倒映出月的粼粼波光,四周是出奇的安静,只偶尔有海浪拍打岩石的淙淙涛声,听久了便会让人止不住地有沉醉之感。可余清衡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他径直朝着海的深处走去,任由海水一点点打湿他的衣摆,没过他的四肢,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海水并不冰冷,而是微微的暖。海流卷拂他的衣衫,在深蓝色中留下一抹显眼的白,余清衡不必施御水术,也可在水下行动自如。他跟随着海流来到这片海的深处,看到了独属于晏星河的一片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奇珍异宝,游鱼虾蟹,无所不有。而晏星河的灵魂本体,则沉睡在海底中央的一个偌大蚌壳里。那蚌壳的周围还环绕着许多瞧上去便价值不菲的偌大珍珠与五颜六色的宝石,散发着的莹莹光泽将晏星河这个人衬得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精致华贵。
余清衡就停在晏星河的面前,当他想继续前进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将他阻隔在外。不过余清衡对此并不感觉到意外,若是人人的灵魂本体都能随意触碰,那还得了?所以他没有选择再继续前进,而是停下来环顾四周,观察着这片难得的宁静之地。
“你特地让小家伙的元神陷入沉睡,就是为了来到这里见我一面?”这忽然出现的声音悠远而空灵,听上去好似来自遥远的远方,又好像是某种古老生物发出的声音,“许久未见,你倒变了许多——不过,你和你师父也越来越不像了。”话毕,一道巨大的身影逐渐从那黑暗深处显现。因着光线问题,余清衡也只能看到一道硕大蛇影出现在深色的大海幕布中。只是与这人所说话语的从容不迫完全相反,现在的他可称得上是狼狈至极——他周身依旧被数条锁链捆绑,那些符咒更不曾减少,空中也散发出阵阵血腥与腐败的刺鼻气味。
“我与我师父到底像不像,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乍从他口中听闻自己师父,余清衡心中似是有什么极其柔软的地方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他面色有些不善,但还是极其维持正常的语气,对这条大蛇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近好像恢复了些力量,我也不在乎是到底为什么,但我劝你最好还是收敛点,否则到时候就不止是我一个人想要弄死你了。”
“哈哈,你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那条大蛇嘶嘶地吐了吐信子,又似乎竭尽全力地往前探了探头,引得它浑身锁链叮当作响,余清衡也能看清它在海底月光照耀下碧绿生辉的竖瞳。它悠悠然地道:“其实你与我本来就该是一路人,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它摇了摇未被束缚住的蛇尾,海底便荡起一阵阵轻微的浪,那浪带着微弱的力气跑来,将余清衡脚边的海沙撞地一扬一扬的,其中有那么几粒,因为实在太过不起眼而被晏星河精神海所设的保护屏障忽略,就这么晃晃悠悠地穿了过去,最后落在了他洁白的衣襟上。
实在是有些扎眼——与他周身的那些圆润可爱的珍珠、闪烁动人的珠宝相比,这几粒灰蒙蒙的海底沙尘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十四年前,若是你师父狠狠心,我早就死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可是不管说什么都要杀他,”大蛇的语气不紧不慢,听上去倒像是他在舒适小榻上躺着般悠游自在,“十四年前,是你师父因为愧疚舍不得杀这小家伙;谁又能想到,十四年后,却是你舍不得杀他。你说是不是很有趣?你想我死,又想护他。只可惜世上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不杀他,自然也杀不得我,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却有的是人想要杀他。到时候,你不仅要护着他,也得护着我。不过你又何必那么介怀我的存在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知道?你师父不会说,你瞒着小家伙,再骗骗他,这小家伙到死都不会怀疑你说的话——”他说了如此长的一段话,似乎也感觉到有些疲惫,硕大的身躯也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逐渐隐回黑暗之中,最后只留给了余清衡一句晦暗不明的“希望你自己能好好权衡其中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