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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星河的病来得突然。恰好是在初春气温逐渐回暖之时,又恰好是在他修为逐渐见长之时。他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身子疲累,还以为是春困来临,便没管太多,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直到身体渐热,咳嗽不断,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生病了。他在病后去找过开阳的大夫,也开了药,大夫只说他是操劳过度,又不小心着了凉,这才有了这场病。他也按照大夫的吩咐休息吃药,但总不见好,情况持续已是半月有余。这病让他总是昏昏欲睡地提不起劲来,有时写着字也能睡过去,一觉醒来,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有时更是从早睡到晚,浑浑噩噩地都不知一天已过。
他心中难免有些焦急,一来担心不能处理好无邪峰的相关事宜,二来担心自己修炼进度减慢,修为毫不见长,一年后的门派考校更是没了胜算。可再焦急也没用,这病总是缠着拖着,像是跗骨之疽,怎么也去不掉。于是晏星河干脆不再吃药,精神上是好点儿了,但病热和咳嗽却更加严重。
晏星河躺在床上,止不住地咳嗽喘息着,随着药力的发作,他脑袋逐渐昏沉,双眼也慢慢闭上。只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无尽的炼狱火海,仿若有真实存在的恶鬼抓住他的四肢,用尖利肮脏的指甲刺破他的皮肉,绽出粘稠的鲜血。鲜血又化作一条条牢固可怖的绳索,将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拖,他奋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溺亡在红与黑混合的罪恶地狱中。
一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蝴蝶摇摇晃晃地飞到他的面前,只那一点不起眼的光芒,却仿佛雷霆万钧,绽放出太阳般热烈璀璨的光芒,破开重重黑暗,将他从濒死的绝境拯救出来。
第三十九章归来(春去后春又来,故人去后又归)
晏星河睁开眼,四肢疲惫,整个人汗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那般。回忆起方才的梦境,晏星河忽而有一种破茧重生之感,待他从床上支起来身子来望向外面,却见风雨早已停歇,只剩山头一抹斜阳微照,穿过竹林,透过窗棂,在洁白的被单上洒下一片暖黄色的斑驳。
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这么久。晏星河心中微叹,再看窗台上那株已经有些颓败的灵草——可能是他这半月自己都自顾不暇,便少了照顾它的时间与心思。余清衡曾说过这株灵草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让他好好照顾它……晏星河抬起手,试图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注入这株灵草。只可惜这株灵草在吸收完灵力后也只是稍稍挺立了一会儿,很快就又蔫了下去。
在失落之余,晏星河的目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蓝,他梦中的那只蝴蝶逆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夕阳,翩翩落在那株灵草上。那蝴蝶不过停留片刻,便像梦幻泡影一般破碎消逝,却又化作点点光芒,融入那株灵草的枝叶。那灵草受了如此纯净的灵力,顿时恢复了精神气,迅速支棱了起来。
就在晏星河怔愣之时,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窗户外。晏星河跪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这人像那只蝴蝶一样,逆着夕阳,将一片阴影投进他的小屋里。
余清衡看着还是那副模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年轻,永远美丽,就像是雪山上常开不败的冰雪花,又像是那雪山上的美人,是路遥遥水迢迢远不可及的。可这美人现在却近在咫尺,就在晏星河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怎么?见到我回来了,竟也不叫一声师尊好么?”余清衡就这么站在晏星河的窗前,低垂着眸子,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看着他。
不知是这夕阳太过耀眼,还是因病痛眼睛生了雾气,晏星河看不大清余清衡的表情,只隐隐能瞧见他轻微扬起的唇角,恰如一汪春水,惹人心醉。
晏星河轻叹一声,强撑着身子起来,一如当初,逾矩地抱住余清衡。这怀抱不如年少时的轻狂热烈,但却充满着无尽的怀念与希冀。晏星河将昏沉的脑袋放在余清衡的肩窝处,他嗓子依旧不大舒服,声音也依旧沙哑,但他还是拥着这个他心心念念能够早日归来的人,满怀真诚与笑意地说了一声:“欢迎回家,师尊。”
余清衡亦抬起手,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他轻声道:“辛苦你了。”那株刚刚恢复生机的灵草则局促地加在二人中间,随着一阵吹来的微风不满地晃了晃自己的叶片,当然,这株灵草还未修得灵识,所以反抗也是无济于事的。
晏星河得了一个久违的拥抱,心里也感到无比满足,就在他还想对余清衡说些什么时,疲倦却如洪水猛兽般滚滚袭来,他只来得及唤一声余清衡,便枕在余清衡的肩上失去了意识。余清衡微怔,而后反应过来,伸手理了理他睡得有些散乱的发,又从指尖放出一缕温和的灵力探入晏星河的精神海,果不其然见到里头一片混沌虚无——而在晏星河的精神海的最深处,有着一只被重重迷雾遮蔽住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