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他撇了祝大人三个字,换了种说法,连语气也软了几分,“你我都是太湖梅里出来的旧人,官走了两道,不常来往确实生分了许多。”
伴着身周满是沉香木的味道,祝约听到那二字时,早已麻木的心神还是如顽石入海般略略震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他素来知道晏闻的脾气,从前一道求学,不论是湖东书寮还是国子监,只要晏闻犯错或者有求于人时,总会亲昵地喊他人小字,也会撒娇卖乖惹得夫子不忍罚他。
从前也叫过循如,无非是为了抄抄课业或者求自己给他从外头带些玩乐物什。如今这么叫,无非是有求于他又不好开口罢了。
“晏寺卿说笑了,同朝为官,各自忙碌不得小聚而已,哪有生分二字。”祝约看向他眼底,手中抱紧了汤婆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晏闻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判别这话里几分真心假意,可惜祝约从前就冷冷清清的,不爱搭理他,如今更是叫人看不透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席面上就看出祝约心里有事憋着,席散后,定侯府与晏府同路,晏府车马出来时正巧看到一道颀长清俊的背影踩着泛水光的青石板,在漫天小雪中悠悠地往巷口方向走。
那感觉,实在是有些落寞。
微醺间,他鬼使神差地就让人去请了,小定侯虽冷淡,但从来都是个仗义的人,只需稍微一猜,就知道他在为什么烦心。
“从前你我在湖东书寮也算是一起拔过先生胡子的交情,后来到了金陵,去了国子监,你反倒和谢风野成了知己。”
晏闻语气中有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他歪了歪身子斜靠在车壁上,那是一个没什么防备的姿势,带来一阵桂花新酒的风,他叹道,“着实有些可惜了。”
“下官那时与谢大人住在一处学舍。”祝约面色不变,他解释道,“我不比晏大人聪明,也不比谢大人勤奋,那时学业繁杂,自然无心交友,并未有意疏远晏大人。”
手几乎要将汤婆子外的棉兜攥碎,好在衣袖宽大遮掩了轻颤的手,晏闻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微微展眉,思考一番他的话,像是信了。
“我知道你是个仁厚的人。”晏闻喊他来自然不是为了叙旧,他终于坐直了身子,带走了那点酒气,将金云纹样的软垫扔到一侧,“既如此,我也不妨和你直说,今夜请你小叙,是告诉你不要插手谢参政的案子。”
沉香木炭火被烧得“哔啵”一声脆响。
窗外有冰雪风声呼啸,车内的暖和气渐浓这回却没能驱走祝约的寒意,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迎着车内明暗不定的灯火看向晏闻,突然发出一声低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