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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正在播新闻。江南台消息:本市上个月发生的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绑架嫌疑人许采裳绑架了我市光明中学老师章兰芷,嫌疑人驾车沿南山湾公路一路逃窜,江南新区刑警不顾危险驾车追击,在公路急转弯处,嫌疑人车辆与一辆警车相撞一同坠入大海。搜救和打捞工作旋即展开,因水文环境复杂,时至今日,坠海车辆才被打捞上岸,嫌疑人、被害人、因公殉职的警察的身份有待进一步确认。
恍如隔世。徐明诚不得不面对他的爱无依无靠、无着无落的凄凉境况,他的爱若是紫藤,赖以攀附的大树已经轰然倒塌了,一直向上爬升、在云间徜徉、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沐浴爱的阳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他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他还没有想过,这世上如果没有章兰芷他该怎么办?他所有的条件假设,都是以章兰芷还活着为前提了,而现在,假设的前提条件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他对生活的推理,也便失去了依据。他茫然地看着正午的阳光照在篱墙上开着的硕大的黄色南瓜花上,如坠冰窖,不知所措。
“爸爸。”柳思明端着碗过来,“我要吃那条鱼。”说罢,她朝徐明诚招招手,示意他俯耳来听,“爸爸。”她替他擦去眼角的泪,“不要哭了。”徐明诚这才认识到在茫然到追忆之间的空隙,居然挂出了两滴泪水。
为爱而生,爱一旦失落,生便变得虚无空茫。徐明诚必须为生找一个理由,当然,理由很好找,柳思明,柳之倩,高雅香,等等都是,他为她们而活,这让他的生有了现实意义,他决定赋予生命更高贵的意义——把柳思明培养成人。
傍晚时分,躺在凉床上的徐明诚于醉意朦胧间,忽然意识到,他自小要找寻的心安——带着烟火和家的气息、可避人生风雨、可避世事侵扰、以爱为风常入梦,不就在眼前吗?这种被找回的心安给了他力量,他起床,走到院子里,准备把院子打扫一下。
自言自语,柳思明和一只破旧的布娃娃在做过家家的游戏,她像一个成熟的小母亲,拍着布娃娃,哄它睡觉,“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才扫几下,柳之倩便挡住了他。她笑吟吟地问:“你终于把这儿当家了。”徐明诚不置一词,把手伸过去,要扫帚,柳之倩打开他的手,“扫什么扫啊,你也不看看,这早上才扫过的,干净着呢,你带思明出去玩一会吧,你是她爸爸,她很喜欢你。”
搀着柳思明的手,他们一起去河边看夕阳。暑气还没消散,知了也已疲倦,在杨树的高枝上消歇,晚风从四野漫上来,现在是蜻蜓时间,它们晃动翅膀,在晚霞映红天际的空中翻飞,小河中有一只走散了的小鸭子,发出惊惧的叫声。“可怜的小鸭子,找不到妈妈了,爸爸,我们帮帮它吧。”“怎么帮?”“我们一起下河,把它抓住,养在我们的院子里,它喜欢吃蚯蚓,而我知道哪里有蚯蚓。”他们一起下河,河水快到柳思明的脖子,徐明诚赶紧把她抱上岸,他慢慢接近小鸭子,一抬头便捉住了惊慌失措的小鸭子。
欢喜得要命,小心翼翼地接过徐明诚递过来的小鸭子,轻轻地捧在手心,双手尽可能拱出更大的空间,小鸭子用乌黑的眼睛打量着柳思明,放下了戒备的神色。柳思明拔腿就向家里跑,还没有到院子就开始喊,“妈妈,妈妈,快来看啊,小鸭子,爸爸抓的小鸭子。”
吃晚饭的时候,徐明诚对柳之倩说:“之倩,我明天要进城。”柳之倩看了他一眼,“是为了搬家的事情吗?”“也不全是,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那你晚上回来吗?”徐明诚点点头。柳思明瞪着眼睛看着徐明诚,“我也要去。”柳之倩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徐明诚,徐明诚摸了摸柳思明的头,“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快吃饭吧。”
清晨,徐明诚起床时,柳思明便醒了,迷迷糊糊地说,“爸爸,等我。”柳之倩起得更早,一个母亲,通常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她已经在煮稀饭了。
上了开往市区的中巴车后,柳思明就开始想家了,嚷嚷着要下车回家照顾小鸭子,徐明诚好言安慰,不一会儿,她便靠在徐明诚身上睡着了。
当徐明诚拉着柳思明站在高雅香家门口时,高雅香目不转睛略带着诧异看着柳思明,仿佛要从她的脸上分辨出她的来源,“思明,快叫奶奶。”徐明诚拉了拉柳思明的手,柳思明看到一个陌生而又肥胖的老太太瞪着她,羞怯而又不自在,并不想叫,但在爸爸的催促下,还是叫了声“奶奶”。高雅香喜笑颜开,开始翻找糖果,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伢,奶奶这就去给你买好吃的。”说罢,蹒跚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