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页
四月。江都城的春花竞相开放,粉白的、浅蓝的、翠玉色的琼花花团锦簇,细长的如毛笔一般的白兰花发出微渺的香气,小小的绯桃也烂漫,樱花奉献出一身的粉、一生的白、一瞬间的绚烂如云霞。但没有哪一种花香能像香樟树的花香一样可以充盈大街小巷,可以像空气一样随意取来肆意呼吸,可以像艺术品一样可以细嗅品赏,它香得雅致,轻如云烟,淡如秋水,杳渺无踪。
四月的花香也带来了不祥的预言。早上,当章兰芷站在阳台上时,正对着阳台的高大一棵玉兰树上站着的一只灰喜鹊冲她“喳喳”叫了两声,她想这应当是好的征兆,这两声叫声应当可以一扫她这半年多的阴郁和烦忧。但是没有想到,上午时,市人民医院打来电话,说她妈妈躺在医院的住院部,要她马上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章兰芷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玉花正侧身躺着看窗外,静静地,一动不动。窗外是另一建筑的屋脊,几株小树苗在屋脊上长出新绿的叶,一只小花猫正兴高采烈追逐自已的尾巴玩,不亦乐乎,乐此不疲,一些早到的江南粉蝶已经开始了他们的飞行,它们以一种慢镜头低低地飞,飞过开满鲜花的草地,飞过寂静无人的田野,飞过小孩子的喧闹,飞过春夏和秋冬。何玉花用一种长镜头入神地看着这些,连章兰芷站在她身旁也浑然不知。章兰芷看到何玉花乱蓬蓬的头发都已花白了,暗淡无光,脸色黑不溜秋的,章兰芷的心里一陈疼痛。这些年,沉湎在对爸爸怀念的河流中,却忘记了妈妈正一人面对岁月的夕阳黄昏的袭扰,她不能厚此薄彼而在往后的日子里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
何玉花的主治医生告诉章兰芷,“何玉花被确诊为尿毒症晚期,换肾是唯一延续生命的办法,否则生存期只有6个月。但换肾比较贵,需要50万元,要想换肾成功,配型合适的□□很关键,但这要靠等,但也不是说等不到,我们医院有广泛的器官捐助渠道。据英国《柳叶刀》杂志记载,世界上换肾存活最长的是45年,一般来说,一、二十年是没有问题的。”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章兰芷就在盘算着如何筹集那50万。“50万,可以少点吗?”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是家三甲医院,不是菜市场,不存在讨价还价的,现在□□也很紧张,你们就是交了钱,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够等得到□□。这样吧,下周你们告诉要不要做,并且交了钱,我们来安排手术计划。”
毫无疑问,50万对章兰芷来说,完全是个天文数字——和50万光年是一样的概念。她手上只有不到2万,何玉花手上也只有4万,还缺44万,到哪里去筹措这么多钱呢?章兰芷走在幸福小区里(她在想,住在幸福小居真是莫大的讽刺,幸福小区居然住着这么多不幸的人),感觉春夜比冬夜还要寒冷刺骨。红叶李和榆叶梅的花都开放了,微风过处,有些花瓣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落了,但她无心观赏这些。家里的亲戚都没有什么钱,偶尔有一二个有些钱的,都悭吝无比且嫉妒心极重,有的在她考上江南师范大学后便不再往来。她也没有什么朋友,她在光明中学唯一能借到钱的便是秦志强了,秦志强为人老实本分,但她并不爱他,她不能为了借钱而让他有所误会,况且他也没有多少钱。怎么办,怎么办?她在这样一个月光爽朗、星光隐耀、春风送暖的晚上,陷入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
最后,章兰芷还是决定找秦志强借点钱。她开门见山,“秦老师,最近我家里遇到了点事情,想问你借点钱。”秦志强看着她,心里有些激动。“章老师,你别着急啊,你说,要多少?”他心想最多也就是3、5千的事情至多不会超过1万,自已就能解决,“20万,可以吗?”章兰芷把44万先拆解成两部分,先解决一部分再说,秦志强吃了一惊,“这么多啊?”“你要是没有,就算了。”章兰芷黯然地转过身,“你不要着急啊,我只有1万5,不过,我可以想办法的啊。”“谢谢你。”她向他伸出了手,他握着她纤细冰冷的手百感交集、恍然若梦。
秦志强有什么办法,他向他妈妈借钱,当他妈妈明白他借钱是给章兰芷时,便板起一张脸,“我还以为是借给谁呢?原来是那个菜农的女儿,没有,有也不借。志强,我劝你,不要在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消耗感情。”秦志强没有办法,他只得联系他的有钱的朋友江若轻,“若轻,你在哪里,可否借点钱给我?”“志强哥,我在英国,马上就要入学剑桥大学了,我现在正在去剑桥的路上,钱嘛,可以借给你,不过要等我办好入学手续,买了包包和化妆品,还有汽车之后,我看还能剩下多少,全都借给你,好吗?不过,我感觉,可能也剩不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