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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徐德光就买了辆汽车装点门面,他本想买辆奥迪,但是一想,朋友们乘坐的也就是奥迪啊,自己总不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吧,于是就买了辆蓝鸟。
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先把车开到鲍庄村,老娘正在院子里给丝瓜浇水,见他回来,忙不迭地烧水做饭,他给老娘带回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给每个围观的小孩都发了礼物。他顺口说要把老娘接到城里去(其实他并没有准备好把老娘真的接到城里去),但老娘严辞拒绝,并问起了徐明诚的情况,他不敢告诉老娘他们已经分居的情况,只是说“明诚想你呢。”,惹得老娘直抹眼泪。
开着那辆崭新的蓝鸟汽车来到曾经的家里来践行他曾经发下的誓言——毫无怜惜地宣布抛弃高雅香,但是根本无须他宣布,邻居们已经明了他此行之目的。街坊邻居对蓝鸟并不感冒,一方面他们自以为见多识广,蓝鸟也算不得什么上好的车,另一方面他们深藏在骨子里的嫉妒心也不容许他们显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衣锦还乡比想象中要惨淡。但只要还有一个观众没有表态,就谈不上失败。
高雅香在街坊邻居的围观中手足无措——世事无常的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本以为徐德光只是小富即安,没有想到他已经富贵齐天了。那辆崭新的黑色蓝鸟车就停在楼下,若不是她与丈夫已经分居多年,在外人看来已经与离婚无异,她肯定会一屁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享受着众人的羡慕眼光中升腾而起的虚荣心缓缓落地后荣耀。
但此刻,高雅香完全是个局外人,直至徐德光在邻居们的簇拥下走进家门,她依然是个局外人,她用含义不清的眼神打量着他,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吃了吗?”
自甘于被无情抛弃也不愿一个她已然认定毫无作为的男人酣睡在她的枕边——这既是高雅香的性格使然,也是命运的安排。
就这样静默地坐着,没有人愿意打破寂静。高雅香看到徐德光频繁地看那块熠熠发光的手表——她猜想,那一定很贵,否则,他没有理由看个没完。但她猜对了一半,那块表的确很贵,是欧米茄,他买了有些日子了,但平时不敢戴,只是回鲍庄和这个家里他才戴上,他看表,不是因为欧米茄贵,而是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临行时,高雅香请求徐德光看在儿子的份上每月多支付些抚养费,他没有说话,把头扭过去,看窗外九月的夕阳照在一株开着粉红和洁白的花朵的夹竹桃上,点点头,算是答应。
徐德光走后,高雅香把自己关在卧室,趴在床上痛哭起来,哭她的往日情,哭她的悲苦命,哭她的前世今生,哭她的往后余生。
每个月月底是徐明诚去徐德光的运输公司要下个月生活费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他高中毕业,徐德光无一例外都在办公室等他。桌子上摆着水果,蛋糕,还有饮料,钱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
柳之倩也一直陪着徐明诚过来,在她上高中之前一直是这样,除了他们进入青春期对异性既排斥又向往的那么一段时间。当然,徐德光是一个和善而且慷慨的人,有时也会给她二、三十元买买书。
徐德光会花上一段时间和儿子还有柳之倩讨论学习、生活、人生、理想,还有早恋,少男少女的烦恼等等事情,有段时间,他们甚至讨论起文学与艺术,像《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宫崎峻的动画等。中间有个白净的女人不时过来给他们端水果、倒茶。徐德光拉着那个女人给徐明诚他们介绍,“叫王姗阿姨。”
徐明诚根据徐德光与王姗之间的亲昵举动判断徐德光是不可能回家了,但他并不怎么失望,因为现在这个情况与过去也毫无分别。但徐明诚还是故意问了徐德光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徐德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一场大雨过后泡桐树上已经所剩不多的萎蔫的泡桐花,“儿子,爸爸不回去了,爸爸在外面已经有家了,就是和你王姗阿姨,我与你妈妈已经正式离婚了。等你长大了,爸爸会告诉你结婚要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你妈妈那样的女人不能要,娶妻娶德,当年爸爸太糊涂了,当然,爸爸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挣不来钱,对你妈妈没有从心里去爱。男人最大的投资就是婚姻,一个男人即便输得一无所有但他有个好妻子,无论他是否东山再起,他也是幸福的,反之,如果一个男人富甲天下拥有全世界但他有个悍妻,他也是与快乐无缘的。一段好的婚姻会滋养你的生命,即使你一无所有也会放出幸福的光芒。”他停住了,喝了口茶,拍拍徐明诚的肩,“是我太心急,现在和你说这些是太早了,也许,你根本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