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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诚和柳之倩一同进入红星小学读书。红星小学是江南新区的示范小学,很多家长托关系挤破了头也要把孩子送到红星小学就读,学费自然不菲,尽管学费高昂,也挡不住络绎不绝的家长。也就是在交学费的那几天,高雅香才想起徐明诚也是有爸爸的,而且这位爸爸早已游离于这个家庭之外,很久没有履行做父亲的职责了。
于是,高雅香便打发徐明诚去徐德光处讨要学费。她曾经一度听人说起徐德光承包运输公司后发了点财,她假装不以为意,其实她的内心矛盾极了,她既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用以证实她的关于徐德光是一颗黑暗的、不能发芽的种子的论断是正确的,又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这既可以减轻徐明诚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给她带来的与日俱增的压力,又可以准确无误地证明她具有让很多女人嫉恨的“旺夫”品质——尽管她与徐德光已经分居多时夫妻名分已然名存实亡。其实,她还有一个微茫的希望,就是希望徐德光能在富贵时衣锦还乡回来看看他们,至于重修旧好再续前缘她也不指望——她早已看破了自己红颜薄命的一生。
徐明诚喜欢去爸爸那里讨要学费,在此之前,他不时以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借口到徐德光那里讨要过各种费用,什么汽水钱,玩具钱,游泳钱,制止小朋友打架的钱,想念爸爸的钱,等等,名目繁多,花头经十足。徐德光也不辩真伪,一概允之,到了最后,徐明诚觉得编造那么多名目毫无必要,只要小手一伸,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徐德光每次都会给个一块,二块甚至是五块的,徐明诚回家就把钱藏在一个小饼干盒里,也不和妈妈说。这是他辛苦攒下的钱,是他的私房钱,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连柳之倩也不知道,他告诉徐德光已经把钱悉数交给了妈妈。
每次去徐德光那里要钱,徐明诚都会带上柳之倩,他除了柳之倩也没有什么朋友,而且柳之倩比较懂事,从不乱花一分钱,当他没来由的发脾气时,她会像姐姐一样哄着他(尽管从年龄上来讲他比她还要大几个月)。被人哄的待遇也只有在奶奶家徐明诚才能享有,在家里,妈妈从来没有哄过他,即便是哄过,那种哄与其说是哄,倒不如说是雷霆震怒前的赤裸裸的威胁,所以,被人哄是一种稀缺的感觉,弥足珍贵。
柳之倩也乐意去,既可以吃到好吃的饼,苹果,葡萄之类的,还可以得到二毛,三毛的好处费——徐明诚有钱时还是挺大方的。柳之倩在家也很没意思,曹金花整天都在与想象中的情敌互不相让争执不下,如果哪天,这位假想中的情敌消失不见了,曹金花坚强自立的生活态度就变得毫无必要了。曹金花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里她才力量无穷魅力无边,从而忽略了柳之倩、柳民生的存在,他们在她的世界里只是个配角,连句台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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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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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诚在红星小学寒窗苦读的六年,也是徐德光的运输公司蒸蒸日上的六年。徐明诚是带着理想读书的,他的理想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至少要恢复到爸爸当年处于考察期的样子,还要把奶奶接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否则,他就谁也不理,一心学习,早日考上江南理工大学(江南理工大学是他们班主任说的,带着一个江南理工大学落榜生的心有不甘和无限向往的神色),离开这个家。
理想人人都有,徐德光也是带着理想来经营公司的,他的理想就是一定要混出个样,至少得有钱,让高雅香看看,最好把她气得直扇自己耳光,直骂自己有眼无珠才成。当然,气完了她也就算了,这个家他是决计不会再回去了,睡在她的枕边犹如睡在一座荒凉阴森的城,她发出的“隆隆”呼噜声宛如来自魔鬼镇守的黑暗地下。她对生活索求无度(在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将就”二字),她对他期望无限(哪怕这种期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总之,他们都不曾踏进对方的世界哪怕半步,哪怕只一小会儿。尽管夫妻多年,他们仍然是陌生人。
徐德光的公司在江南新区的旧城改造项目中也分到了一杯羹,这杯稀薄的羹富含营养,让公司在一夜之间摆脱了困境,还添置了几辆卡车,徐德光也赚了点钱,而且还认识了一些搞市政的朋友。
搞市政的朋友结交朋友也是颇为讲究的。首先话不能多,最好是讷言敏行,徐德光不善言辞这一点算是合适的;其次不要太聪明,尤其不懂装懂、耍小聪明的家伙是最要不得的,搞市政的朋友最为忌惮的是有人要揣度他们的心思,徐德光天生一副憨厚模样也算是蒙混过关了;再次要懂规矩,不能有难时同当,有福时你独享,不懂规矩的人只能混一时,不可长久;最后要有义气,尽管徐德光是否有义气未经检验,但他当兵的出身让他受益匪浅,因为朋友们相信军人是义气的最初来源和最终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