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意难决——
第二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发生在我回国一年以后。
深冬的夜格外阴寒,我一边往冻僵的手指上哈气,一边浏览国外关于癌症的最新研究成果。
突然有qq消息弹出来,提醒我秦雪的空间更新了照片。我一时感慨万千,点开来看,都是公寓里的朋友一起玩的合影。
冯嫂和冯哥还是那么恩爱,两个人都胖了,像一对福娃。凌凌身边多了个男人,她笑看漫山红叶,男人低头,悄然摘下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秦雪也有了男朋友,很帅气,从某些角度看,有点像叶正宸,我失神良久。点到下一张,我看见了叶正宸……心疼得抽搐,可是下一秒,我看见了他身边的喻茵,顿时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我麻木地点着下一张,下一张……我的手僵住了。
电脑上显示出一张唯美的照片,背景是喻茵的住处。无比温馨的家中处处鲜花,七彩的蜡烛在一个草莓蛋糕上燃烧,大家围在桌前唱生日歌,唯有叶正宸弯下身子,唇贴在喻茵耳际,手放在桌上,手腕上戴着限量版的国际名表。
喻茵的怀里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叶正宸的嘴角噙着一丝坏坏的笑意。
我盯着电脑上的照片看了好久,忘了眨眼,眼睛干涩刺痛。
秦雪刚好在线,我发了条信息:“最近好吗?”
她很快回复:“好久不见啊!”
“刚看完你空间里的照片,你男朋友很帅。”
“还好,医学院的。”
“医学院”几个字在我眼前旋转,我的手放在键盘上,脑子一片空白,消息发出去我才发现,那行字是:“叶正宸好吗?”
想收回已经太迟,她告诉我:我离开后没多久,叶正宸便搬出去和一个叫喻茵的女人住在一起,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喻茵又漂亮又有气质,出身高贵,叶正宸这一次好像动了真心。
她还告诉我:他们感情很好,经常在校园、超市、图书馆出双入对……听人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电脑上的文字像一枚炸弹,毁了我所有的期待。我手忙脚乱翻出电话,拨给凌凌。
电话刚刚接通,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凌凌,秦雪说叶正宸和喻茵在一起了,他们感情很好,是真的吗?”
凌凌在电话另一端长叹了口气:“我以前没告诉你,是怕你伤心。小冰,过去的就过去吧,叶正宸这样见异思迁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剩下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耳边全是轰鸣声。伤心,失望,可这能怪谁呢?我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小三,我愿意相信男人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的背叛是我该有的结局。
那晚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日本的公寓,我靠在墙壁上,墙壁的另一面不断地响起喻茵忘情的shen • yin,每一声激情难耐的喘息都那么清晰。
她每呼唤一遍他的名字“叶正宸”,我就用指甲刮一下墙壁上的字迹,一下一下,刮得血从指甲里流出来。
深冬的清晨,我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坐在老榆树下,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经过的人都在看我,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我。我也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对叶正宸还有幻想?被骗过那么多次,我还相信他给我的承诺。
一件温暖的外衣搭在我身上,印钟添在我身边坐下来。
“叔叔说你一早就走了,医院的人说你没去上班,我一猜你就在这儿。”
我想说话,但嘴唇已经麻木了。
“你从小就这样,心情不好就跑来这里……”他宽大的手掌捧住我的手,搓着,“为了那个男人,对吧?”
我摇摇头,声音冻得发颤:“我只是想让自己冷静点。”
印钟添继续揉我的手:“小冰,别再傻了。他不爱你,他哪怕有一点爱你,都不会把你伤得这么深。”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从头至尾,那段所谓的爱情都是欺骗,刻骨铭心也是骗人的,我早该清醒了。
枫叶鲜红的色泽会随着时间黯淡,眼泪会慢慢干涸,激情当然也会随着时间消退,最后埋葬在漫长的生命里。
或许,多年后,我就记不起他的样子,甚至名字了。
即便在路上擦肩而过,也只当他是陌生人……
第三件事,在我回国后第三年零一个月,我接受了印钟添的求婚。
那天,晨雾初散,妈妈挽着爸爸的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斑驳的晨曦落在他们身上。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其中国际新闻中的一条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日本警方以贩毒、走私等多项罪名正式批捕山口集团社长山口梨木。”
我打开新闻随意扫了几眼。原来,两年前的山口药业涉嫌制毒事件仅仅是日本警方调查山口集团的开始,这两年来,日本警方全面搜集山口集团的犯罪证据,近期终于将这个日本最大的hēi • shè • huì组织全面瓦解,从此以后,山口集团将成为历史。
爸爸走累了,妈妈扶着他坐到我身边,我微笑着抬头,将手中的保温水壶打开,为爸爸倒上一杯温水。
如此美好的时刻,如此美好的一家三口,妈妈自然又要问一些美好的问题。
“最近有没有遇到中意的男人?”
这个问题妈妈问过我很多次,我每次的答案都一样:“暂时没有。”
“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太挑剔……找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就行。”
我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表,用纸巾轻轻擦拭着上面镌刻的名字,“宸”这个字,从未褪色。
我承认我太挑剔了,这个世界上毕竟只有一个叶正宸。我笑笑,说:“要过一辈子的人,不挑剔一下能行吗?”
每次我这么说,妈妈便不再说话,爸爸则会轻轻叹口气。
“我们回家吧。”说着,我站起身,爸爸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里都是汗。
接着,他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抢救进行到傍晚,爸爸的生命体征才算稳定下来。
寂静的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我筋疲力尽走出重症监护室,扶着墙壁慢慢地蹲下。
这三年来,为了爸爸的病,我去国外请过专家,去长白山寻觅过偏方,甚至去求神拜佛,祈求神佛恩赐奇迹……然而,癌细胞还是在一点点吞噬爸爸的生命。
“小冰,你没事儿吧?”印钟添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伸手过来扶我。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累了。”我试了两次,才勉强扶着墙壁站稳。
“你别担心,薄叔叔会没事的。”
我无力地摇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爸爸的病情,多次化疗没有彻底抑制癌细胞,反倒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心脏多次出现房颤,情绪也开始不稳,整天叨念着让我好好照顾妈妈,好好照顾自己,尽快找个好的归宿。
“是不是薄叔叔又催你嫁人?”印钟添问我。
我垂首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映着我苍白的面容。短短三年,我就老了,脸上再也找不到年轻人该有的生气。
我苦笑:“难怪他着急,我这副样子,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
“我们结婚吧。”
毫无浪漫可言的病房门外,印钟添突然执起我的手,没有任何动情的表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