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坦白
永寿宫中,太上皇涨红了脸,用颤抖的手指向跪在下方以头贴地的贾敬。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当年,先太子——”
“住口,是废太子——不对——是义忠亲王——”
“是。
当年,先义忠亲王将新生的嫡女托付给罪臣,便是罪臣如今的孙媳秦氏。”
太上皇的杀意瞬间涌向贾敬,贾敬只觉背心一股凉气窜入脑门,周身仿佛陷入泥潭一般动弹不得。
“这么说,那个逆子想要自绝东宫你是知道的——
你可真是好胆,自己将这个秘密带入地下也就罢了,如今还敢来向我邀功。
你是觉得,那秦氏在你手里,我就会放过贾家了对吗?”
太上皇语气平静,但庆历皇帝和贾敬都知道,他已处在暴怒的边缘,贾敬一句没回好,那便是灭顶之灾。
贾敬稳定心神,艰难的回到:“罪臣不敢。
那一年,罪臣奉命去东宫问话,见到先义忠亲王颓废的模样,罪臣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当年臣侥幸弱冠之年得中进士,得陛下看中,添为詹事府右春坊赞善,偶尔为先义忠亲王讲书。
先义忠亲王年岁虽小,但天纵聪明,又聪慧好学,见识不俗。
读书之时自初读至终篇,为时甚久,目不傍视,身不斜倚,无惰容,无倦志,正襟端坐,口诵手披。
于书义无所不贯,即讲一、二句而通章关键俱灵,贯穿精妙,出人意料之外。
书法于端楷中有飞动之致,兼晋、唐人之长,真一笔不苟,笔笔得体,虽钟、王不是过也。
且先义忠亲王礼贤下士,特许臣等就座讲学,并十分关心臣等的身体状况,赐予膳食。
罪臣斗胆,那十来年,罪臣心里已不止将先义忠亲王视作君上,还偷偷当做得意弟子看待。
其后先义忠亲王入朝办差,臣也外放,便也断了联络。
后来臣守完三年父孝,刚刚起复,便惊闻先义忠亲王谋逆,被圈禁东宫。
臣如见晴天霹雳,不敢置信,恰逢上官要派人去东宫问话,臣便自荐前去,想问问先义忠亲王,何至于此?
待到了东宫,便见满地苍夷。
曾经龙章凤姿、意气风发的先义忠亲王满是颓丧。
但先义忠亲王依旧先是关心了臣的处境,还向臣道歉,说怕是会牵连我们这些东宫旧人。
又配合的将臣的问话一一详细答复。
只是最后,先义忠亲王踌躇了半晌,才红着眼眶试探的问臣,能否将新生的嫡女托付给臣带出去。
先义忠亲王说,他已犯下不赦之罪,得君父怜悯,得以保全性命,但此生怕是会在高墙之中度过。
儿子们到了年纪,或许能得君父开恩,外出读书,但这新生的小女,怕是会在这高墙之中度过年少时光。
他于心不忍,便想将她托付给罪臣。
罪臣眼见曾经那么骄傲的先义忠亲王因为一片慈父之心如此低身下气,便忍不住答应了。
先义忠亲王便亲手给女儿喂了药,将她牢牢的绑在罪臣的小腿之上,由罪臣将她带出了宫。
可罪臣出宫不久,就听说东宫走水了。
罪臣这才明白,先义忠亲王竟是在向罪臣托孤。
这么多年,罪臣也时常在想,若是当年罪臣没有答应先义忠亲王的托付,那么先义忠亲王是否会因为怜惜幼女而不走那惨烈的一步。”
随着贾敬的述说,太上皇仿佛又看到他那寄予了莫大期待的儿子,少年得意,意气风发,他们两父子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自己真的没想要他的命啊,他好好的认个错,过几年,自己找个由头复立太子就行了啊。
他有慈父之心将幼女托付出去,就不相信自己也有慈父之心吗?
想到听人来报东宫走水,自己匆匆赶去见到的惨烈一幕,太上皇再次如钻心挖肺一般痛苦。
罢了,也不管这贾敬说的有几分真话,他终究是保下了爱子一丝血脉。
至于秦氏——
“秦氏的身份就不要让她知道了,就让她好好当你们贾家的媳妇吧。
待将来秦氏有了子女,年龄合适的话便送入宫中做皇子公主的伴读吧。”
贾敬行礼告退。
出了永寿宫,贾敬只觉得一阵后怕。
那一刻,太上皇的杀意是那么的浓烈,贾敬不由庆幸,还好听了元春的劝说。
对这个侄女,如今贾敬寄予了厚望。
她竟是将两代帝王的心思猜得准准的,自己全身而退,将来蓉儿的子孙也有了保障。
就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