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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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鹿见青就催着楚净去洗澡、换衣服。
他嘴上说得笃定,其实心里还是紧张,毕竟楚净身体是真不好。万一因为运动生病,就得不偿失了。
楚净自己也有点紧张。
好在一天下来,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连感冒的前兆都没有。
不仅如此,可能因为难得运动一次,身体太累,晚上一沾床就陷入沉睡,连睡眠质量都比平时要好。
第二天早上,楚净被鹿见青叫醒的时候,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比前一天热情多了。
不过等她起床才发现,双腿又酸又痛。
“没事,坚持住。”鹿见青笑着鼓励,“一周下来差不多就习惯了。”
今天还是只跑了一圈,楚净以为会更容易,结果竟然比昨天难。
好在有鹿见青陪着,一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好歹是坚持下来了。
第三天,正如鹿见青之前所说,进入最痛苦的时期,已经不是简单的痛和酸,楚净感觉腿都抬不起来了。
神奇的是,以前这样折腾一次,她都会生病。
这次连着三天,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也说不好到底是运动的好处,还是她心理作用影响。
反正楚净现在是相信了,人真的又无限潜能,需要慢慢挖掘。
回家洗完澡,楚净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完全顾不上形象。
鹿见青换好衣服下来,看得好笑,边打领带边说:“我等下给你发几个私教,你挑个喜欢的风格。”
“哦。”楚净看着他灵活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有点手控,尤其喜欢那种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指甲一定要修剪整洁,但也不要太柔软,最好带点力量感。
鹿见青的手就完美符合,他连跑步都在太阳升起前,平时没什么机会跟紫外线接触,皮肤很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一览无余,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等到鹿见青整理好服装,转身准备去上班的时候,楚净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支起半边身子:“私教?什么私教?”
“我毕竟不专业,这几天就是试试看你到底适不适合运动。现在看来,应该是可以的。”鹿见青被她的后知后觉逗笑,又好脾气地转头解释,“但你体质差,还是找个专业人士,一对一指点更保险。”
他说得有道理,楚净对自己这破身体还是很珍惜的。加上鹿见青也很忙,这几天为了陪她,他自己都没好好跑步,楚净本就不好意思,于是再次乖乖点头:“好。”
鹿见青做事情很靠谱,去上班的路上就一口气发给她十几个私教视频。
可是,楚净有点选择困难症。鹿见青找给她的本来也不会差,就更难选。
看前两个她还能比较,看三个就开始纠结,看完五个直接躺平,全部看完后彻底放弃了:“选最便宜那个吧。”
“可以挑几个喜欢的,去线下聊一聊。”鹿见青晚上回来,看到她为难得脸都皱成一团,有点好笑,“选个相处最舒服的,既然决定要请私教,也不在乎那点差价。”
这些都是小事,楚净不想鹿见青跟着操心,答应下来。
可她这几天腿软,跑完步就没力气,拖了好几天也没出门。
十来天后,那种“腿都不属于自己”的感觉终于消失,她早上跑步的圈数也已经翻倍了。
这期间,一次都没有感冒过。
楚净心情很好,这天终于走出家门,却没有直接去找私教,而是先去鹿见青的公寓找楚诗悦。
这段时间两人每天都会联系,但始终没见过面。
春姨开的门,笑着跟她打招呼,主动解释:“你妈妈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还没起。”
“谢谢春姨。”楚净对她很是感激,递上准备好的礼物,“辛苦您了。”
她还想问问楚诗悦这几天情绪怎么样,楚诗悦就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楚净急忙迎上去:“妈妈,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你怎么来了?”楚诗悦在同时问。
春姨很识趣地去厨房弄早饭,将空间让给她们。
楚诗悦拉着楚净来到自己房间,母女两人坐下来说话。
“妈妈。”楚净还是有点担心楚诗悦,“您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没睡好,只是睡得比较晚。”楚诗悦说,“在查资料。”
“查资料?”楚净有点懵,“查什么资料?”
“关于旅游的……对了,给你看个东西。”楚诗悦忽然起身,拿过旁边一个背包,然后从里面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楚净一眼就看到封面上的《离婚协议》几个字。
“我们已经提交了申请,一个月后就能拿证。”楚诗悦说。
知道楚诗悦既然说了,肯定迟早会离婚。无论是站在子女的角度,还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楚净也都支持楚诗悦离婚。
可当她看到他们真走到这一步,还是难免心情有点复杂。
那个曾经人人羡慕的家,到这一刻算是彻底散了。
“家庭是家庭,婚姻是婚姻。你们都已经成年,各自成家。现在我们的婚姻说到底是我和你爸两个人的事情,所以没跟你们商量。”楚诗悦大概是怕她多想,还解释了一句,“你别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楚净抱紧楚诗悦,“只是心疼您。”
那天楚诗悦用三杯酒来划清界限,不让她和鹿见青再插手楚家的事,要独自去面对孟宗晖。
楚净原本放心不下,鹿见青安慰她,说关系到财产,孟宗晖又是那样的心思,两个人必定争执不休、一地鸡毛。
孟宗晖可能无所谓,但楚诗悦大概并不愿意被女儿们看到父母之间如此不堪的一面。
理性一点说,楚家掺和进去,远不如专业律师有用。
他说得残忍,却很有道理。
楚净那时候才明白过来,楚诗悦也不见得就是多坚强的人。可她不坚强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孩子们去和父亲谈离婚的事吧?所以她只能坚强。
她同意楚诗悦搬走,没有天天过来看她,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在孩子面前,楚诗悦会不自觉装坚强,还不如给她一个空间,让她肆意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好心疼。”楚诗悦拍拍楚净的背,说,“我年轻时候偷懒,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咎由自取。所以,你们要引以为戒……”
“妈妈,您不要这样说。”楚净不赞同,“您是受害者,没有错。”
“听我把话说完。”楚诗悦温柔地叮嘱,“在婚姻生活中,不管对方对你有多好,都不要偷懒。不要依附别人,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思想。对方对你好,你要回报;对方对你不好,你要保持警惕,及时止损,明白吗?”
“明白。”楚净点头。
“好,你是聪明孩子,妈妈就不多说了。”楚诗悦也不想她一直被困在这些事里,岔开话题,“前面的你看不看都无所谓,看看后面。”
说着,伸手帮着她翻开了那份《离婚协议》。
楚净一看,她刚好《财产分割协议》那一页,直接“啪”一声合上:“妈妈,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要。”
既然他们已经提交了申请,肯定是两人已经谈好了。楚诗悦有楚父留下来的遗嘱,还有鹿见青借给她的律师,谈判方面应该没太大难度。
但是,孟宗晖不是善茬。他谋划那么久,机关算尽,满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却因为一道遗嘱,让一切都变成笑话。
遗嘱的存在,在他心里,大概会理解成楚诗悦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他。
他现在还有孟靖,不会跟楚诗悦拼个鱼死网破,但他肯定会给楚诗悦不少难堪。
鹿见青的律师能帮忙谈协议,却不能管家务事。
楚净想想就心疼,哪里还能拿她的钱。
“不看也没关系,我说给你听。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爸必须净身出户,财产我平分给你和你姐姐了。”楚诗悦不管她说什么,继续道,“我跟你姐姐谈过,她要公司,愿意将你那部分折现。不过,你也知道,任何一家公司,流动现金都不会太多,全拿走公司也没法运转。所以,我们谈好了,她分期付给你。你放心,财产盘点换算方面,都请了专业人士监督,不会让你吃亏。”
楚净耐着性子听完,说:“那我那份,您先拿着,我有需要再问您要。”
按照孟宗晖的性格,就算有遗嘱,要他净身出户也没那么容易,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真打官司可是个漫长的过程,到时候说不定财产都转移空了。所以,楚诗悦只能自己也不要财产,全部分给两个孩子。
孟靖是孟宗晖手里的王牌,孟靖现在又跟郑家处于一个暧昧阶段,他不想影响孟靖,才会答应。
只是这样一来,楚诗悦就什么都没有了。
知道她心里难过,楚诗悦犹豫一下,先答应下来:“也好,反正现在钱还没付清,全拿到我再一次性给你。有协议在,就算我死了,钱也是你的。另外,阿青那部分,我约了周一去银行转账,我先转给你,你再还给他。”
鹿见青的钱,倒确实该还给他,楚净没有拒绝。
事已成定局,说什么都没用,楚净心情有点沉重,转移话题问道:“姐姐还好吗?郑家那边对她怎么样?”
她一直跟孟靖没什么联络,都是通过楚诗悦了解。
之前在电话里,楚诗悦一直说很好,这会儿眉宇间却闪过一抹忧色。
“怎么了?”楚净马上察觉到,不安地问。
楚诗悦犹豫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郑家人都很客气。”
楚净跟鹿见青相处久了,反应也快了很多,马上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客气就代表不亲近。
“听说豪门都这样。”事已至此,楚净只能宽慰楚诗悦,“毕竟人多眼杂,客气点挑不出毛病,对谁都好。”
“是啊。”楚诗悦点点头,又看着她道,“所以,阿青是真的很好,你要珍惜。”
楚净:“啊?”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妈妈不傻。”楚诗悦笑着看她,“你没有暗恋阿青,对吧?”
楚净:“……”
她还以为她演技真的很好呢,梁老师骗人。
“不要再骗妈妈了。”楚诗悦摸摸她的头,说。
“不是故意想骗您的。”楚净急忙道,“我只是……”
“我明白,不怪你。”楚诗悦就是想听个真话,“知道骗婚的真相后,我大概也猜到了,哪有那么巧呢……但是,楚楚,缘分之所以奇妙,不就是因为它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吗?”
楚净一愣:“妈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阿青很好,你真的不考虑跟他假戏真做吗?”楚诗悦问。
楚净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一时答不上来。
少女怀春,她也有过青春萌动的时候,不过因为情况特殊,她跟现实中的男孩子接触太少,楚净的心动,仅针对纸片人。
对于谈恋爱,不是没有过向往。她以前的标准,男朋友最好是像父亲那种性子温和、几乎没有脾气的人,两个人细水长流、慢慢变老。
当然,她现在的想法已经彻底变了,对孟宗晖那种人避之不及。
实际上,以前在生活中,她也没对同类型的人动过心。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喜欢的,应该也不会是鹿见青那种太过耀眼的人。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天差地别。
更何况,就算她想假戏真做,人家鹿见青就愿意吗?
他喜欢的,是女强人。对她好,不过是他觉得她可怜罢了。
“鹿见青是真的很好。”楚净不想在这时候跟楚诗悦争辩,很圆滑地将话题岔开,“您知道吗?他现在每天带着我跑步。”
“哦?”楚诗悦果然很感兴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楚净将这些天的情况详细讲了下,又将章朔的话也说给她听,最后总结道,“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以前年纪小,抵抗力弱,所以不适合运动。医生说,我现在是身体最好的时候,刚刚合适。只要坚持锻炼,身体强健起来,以后就不会经常生病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个消息最让楚诗悦开心,不过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忽然一冷。
楚净不安地看着她:“妈妈?”
“楚楚,还记得小时候那个方医生吗?”楚诗悦问。
“记得。”楚净点点头。
方医生是孟宗晖的朋友,以前在南城工作,经常上家里吃饭,他们家但凡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去找方医生。
可以说,他们对方医生的信任,超过了所有医生。
“你出生就住院ICU,十天才出来。后来身体一直很差,凉不得热不得,发育也比别的孩子晚,两岁多才会走路……那时候,确实很多医生都说你不适合运动。”楚诗悦陷入回忆里,“但是上学会有体检,你高三的体检报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是方医生说,你还是不适宜运动。就连上体育课请假,都是他帮忙开的证明。”
楚净当然记得。
她这几天其实也早想明白了。
她小时候身体确实不好,所以孟宗晖那时候照顾她也是认真的,毕竟他不想让孟靖改姓楚,就必须保住她的小命。
也说不好是孟宗晖入戏太深、照顾太好,还是她本来就是单纯发育延迟,慢慢竟然真的正常了,只是体质差。
但这不是孟宗晖想要的结果,就像鹿见青说的,姐妹俩是同卵双胞胎,小时候两人身高体重方面差别还比较大,长大后渐渐就一模一样了,智商又能相差到哪里去?
如果楚净没事,她才姓楚,必然要进公司。
到时候,他那些计谋能瞒过她吗?公司还能姓孟吗?
孟宗晖为了保险,才找到方医生配合,继续欺骗楚净,不让她锻炼,也不让她出去工作。
“把之前你爸造假的张报告单给我。”楚诗悦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意,“这种没有医德的人,不配做医生,我要去揭发他。”
“还是我去吧。”楚净说。
“以前的证据大概率找不到了,现在我是受害者。”楚诗悦坚持道,“我去。”
楚净拗不过她,退而求其次:“我们一起去。”
春姨恰好过来叫她们吃早饭。
楚诗悦便也没多说,今天已经是周五,她周一还要去银行,便决定下周再和楚净约时间去北城。
告别楚诗悦出来,楚净正准备打车去看私教,却接到家里阿姨的电话,说有人给她送了好多行李,让她回去签收。
楚净一开始还以为是鹿见青买的东西,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他可能在忙,没有回。
楚净只得先打车回家,一头雾水地推开门,却看到孟宗晖坐在沙发上,客厅里还摆着好几个大箱子,脚步倏地一顿。
“怎么?”孟宗晖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露出一个微笑,“亲爹都不认识了?”
曾经熟悉温暖的笑容,再看到竟然遍体生寒,总感觉那微笑格外扭曲。
“我又没瞎,怎么可能不认识?”楚净走过来,将茫然的阿姨打发出去,才拖了张凳子,在孟宗晖对面坐下来,“只是没想到你还好意思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早知道还会跟孟宗晖见面,但确实没想到他会直接上门来。
她还以为,孟宗晖一辈子都不会想见到她和鹿见青。
楚净还是下意识多看了他两眼,这次他没带拐杖,看来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他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短短两个月,看着像苍老了十岁。
可楚净现在不会觉得心疼,因为今天她在楚诗悦头上也发现了好多白发,在她结婚之前,楚诗悦头上可是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孟宗晖造成的。
他算计那么多,脑子可能都快想破了,怎么会不衰老?
“你家?”孟宗晖左右看看,似感叹似难过,“确实,现在这才是你家。”
楚净冷笑一声:“对啊,我原本的家被人打碎了,现在这里是我唯一的家。”
她猜孟宗晖净身出户,心里不满,肯定是来发泄怨气的,已经做好被骂、甚至他可能动手的准备。
可是,孟宗晖别说动手,他连表情都缓和下来,指着旁边的箱子说:“那你就好好在这个家里生活,我是给你送行李过来。”
楚净一愣:“什么行李?”
“你放在家……原来家里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搬过来了。”孟宗晖脸上出现一丝伤感,“我们家的房子,你妈妈全卖掉了,过几天人家就要搬家,我……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楚净听“净身出户”的时候还没有概念,这会儿才真切地意识到,楚诗悦到底有多果断。
她连原来住过的房子都不要了。
那次回家,楚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会是她最后一次进那个家门。
从此以后,她是真的再也没有爸妈家可以回了。
楚净的气势一弱,想说什么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半晌点点头道:“好。”
“那你看吧,我走了。”孟宗晖站起身道。
他真的说走就走,不是故作姿态。
待他走到门口,下台阶的时候腿打了个颤,人晃了下,楚净才反应过来。
她追到门口,孟宗晖已经走到泳池边。
楚净下意识喊了声:“爸。”
孟宗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是问了句:“还有事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楚净到底还有点不死心,楚家的事她都不问了,“到底为什么那样对鹿见青?他得罪过你吗?”
孟宗晖依然背对着她,说:“我说是为了让鹿见青讨厌我,这样他就会更加怜惜你,你信吗?”
楚净站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去,“砰”一声关上大门。
对旁边的阿姨道:“这人如果再来,别放他进来。”
她当然不信。
孟宗晖不过是没想到妈妈手里有遗嘱,没拿到财产,现在心有不甘,又回头来打柔情牌罢了。
在他心里,她就是个没思想的废物,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鹿见青授意的,所以特意挑了个鹿见青不在家的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