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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终得实现的夙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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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而在当初,在她还是黎家大小姐的时候,却又是曾期许过携手一生的人。

人世无常,莫过于此。

皇帝终于是平静下来,也找到了比较适合的言语:“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

“意料之中。”钟离远说。

“我本以为,你会先现身,去见我。”皇帝轻声道,“实在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你似是仍旧没有这打算。”

多少人在因为他的案子殚精竭虑,忙得昏天暗地,他却仍旧能够沉静地偏居一隅。虽然,本就不需要他出面,本就不需要他再到刑部,回顾昔年的一切。

但之于他,终究该有着太多的不甘,应该想说一些话。

“我要的只是结果。”钟离远说道,“尘埃落定之前,与外人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外人。皇帝因着这两个字,唇角浮现出脆弱的笑容,“是,外人,你我对彼此来说,早就是外人了。”

钟离远凝着她,“翻案的事,不要再有反复,否则,你会后悔。”

皇帝细细地端详着他,像是怎样也看不够,又像是怎样也看不清,良久,缓缓颔首,“你的意思,我晓得。不会的。”

钟离远转眼望着湖面,不想再与她说什么的样子。

“不能坐下来下盘棋么?”皇帝问道。

钟离远嘴角一牵,“算了。你我的路数不同,对弈无趣。”

皇帝也让自己牵了牵嘴角,语声变得柔和:“那也坐下来,说说话,好么?”

“失礼了。”钟离远这才落座。

皇帝很直白地问他:“是不是因为亲人与攸宁的事,才对我心寒了?”

钟离远看着她,笑笑的,不接话。

这表情,是她所熟悉的——她经常在萧拓面上看到,是那种老谋深算又气定神闲的笑,这会儿却在他面上看到,心里便是一惊。

他对她,真的不负昔年——他不说话,是因为怀疑她提及亲人与攸宁的居心。

他只把她当皇帝,而非最熟悉不过的女子。

这认知几乎让她掉下泪来。

不是为自己委屈,只为了他这份变化。

皇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最起码,在这一刻,我只想与你说些心里话。”

“若是不能不变,倒也不需说出口。”钟离远取出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酒。

皇帝想一想,自嘲地笑了,“也对,以我的心性,颠三倒四是常事。”

钟离远弯了弯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皇帝斟酌了好一阵子,才选择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话题:“等到结案之时,你有什么打算?总要为你小堂妹把路铺平。”

钟离远神色坦然地颔首,“的确。如果无所求,我也不用回来。”

皇帝凝着他始终幽深而无波澜的眼眸,“这会儿瞧着你,总有些恍惚,明明是你,又觉得不是你。”在以前,他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钟离远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人会变。如今我只是个心寒的武官而已。该争的清白,我得争回来;表面文章,已是懒得做了。”

皇帝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只得岔开话题,“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衣食起居之类,有没有人妥善打点?”不敢提他的伤病,提起又能怎样?

钟离远淡淡地道:“一切都好,多谢挂心。”

两人又沉默下去。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她一直看着他。

他已经在彼此之间竖起无形的屏障,或许也没有,只是他不再在意她而已。

那么,她还是给他清净比较好。不论如何,她都没资格再增加他的困扰。

“我回去了,结案前后再来。”皇帝缓缓起身。

“也好。”钟离远随之起身,送她走向外院。

到了月洞门前,皇帝让他留步,轻声叮嘱一句:“还是少喝酒的好。”

钟离远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唤来余进替自己送客。

皇帝走出去一段,回身望去,他已不在那里。

余进仍旧是默不作声地引路。

皇帝道:“萧夫人闲时可会过来?有没有好生照顾钟离将军?”

余进没遵从礼数,目光不善地看着她,“皇上以为,怎么样的人,能妥善照顾我家先生?又要怎么做,才能算是‘好生照顾’?”

皇帝苦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这么一句。最起码,该有人劝着他少喝酒。怎么样的病痛中的人,都不宜饮酒。”

余进抽了抽鼻子,不再理她。

这种事掰扯起来,就要说一车话,他没那份儿闲心。

萧夫人从不会刻意约束先生,哪怕是存着绝对的善意。人家只是明白,有的人,你让他守着那些寻常的规矩,远不如让他过得自在些,心里舒坦些。

而皇帝……这位当年的黎家大小姐、皇后,再到成为帝王之后,明显是越活越没个人味儿了,又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回往皇城的路上,皇帝一路都闭目养神。

有那么一刻,她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泪滴。

她飞快地抬手拭去。

不论人前人后,她都不愿落泪哭泣。

哭是最没用的事。

她早就知道了。

在当初,与钟离远相见三五次之后,她便对他倾心,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无论如何都要嫁他,与他成为世人皆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是局势骤变,她作为黎家嫡长女,一朝被选为入主中宫之人。

那时哭过,哭了很久,可最终却只能忍痛与他道别离,说我不能嫁你了。

他说我理解,珍重。

彼时,她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又有何用?结果不过如最初所言,她不能嫁,他也真的理解。

再后来……昏君对黎家起了猜忌之心,猝不及防地出手,除了她,黎家满门覆灭。

当时是他和萧拓暗中帮她运筹帷幄,才让她免于无妄之灾。

而从那时起,她有时候的行径便有些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了——家族的覆灭、至亲骤然消亡的殇痛,她没法子缓解,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只能通过双手染血的方式来宣泄一点点。

没有他和萧拓,绝不会有她掌天下权的光景。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原本以为,就这样隔着君臣之分看着他就好,看着他放下,看着他成家,看着他有儿女承欢膝下。

可偏偏又来了那场滔天大祸。

她明知他是怎样的人,明知他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竟是无能为力。

他和萧拓给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她回报给他们的,却是辜负。

她那时候确然有着难处,有着不得已,但是,没有告诉他们。

说了又怎样?

等他们说一句理解么?

那已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那就索性不说了,被人怨憎的滋味,也好过一句理解。

做出决定之前,她去见过他,久久地说不出话。

末了,他唇角逸出温煦如三月暖阳的笑容,说:“不用为难。”

她什么都没说,他却已读出她所有的挣扎。

再往后……便是这样漫长的一场别离。

他是已真的放下了她,不再在意她。

没关系,她接受,甚至喜闻乐见。自始至终,他无愧于她。

而她不能接受的是他的现状。

这现状,实在是叫人忧心,说不定哪一日,她就会永远地失去他。

再看不到他,再听不到他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念想。

真要到了那一日……她不敢想象。

关乎过往的思绪,在她进到御书房那一刻起,也便收敛了起来。

沉湎于哀痛,远不如务实地做些事。为他。哪怕为时已晚。

她唤来了刑部尚书与锦衣卫:“朕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务必有条有理的结案。”

对于这样的死命令,谁都不想接,又是谁都不敢不领命的。傻子都看得出,皇帝心情奇差。

转过天来,皇帝心绪有所缓解,想起了攸宁。

攸宁还没主动进宫来,绝对不可能知晓钟离远那段过往,却像是一点儿好奇心也无的样子。

或许,只是尊重他吧?

皇帝思及此,也就释然。她也只是愿意与攸宁说说话,愿意尽力让攸宁好歹对朝廷有些改观——对她这皇帝倒是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再说,眼下且先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刑部与锦衣卫度过了数年来首个最是忙碌的夏日,夜以继日地为案情忙碌。

亦是因此,也借助了萧拓提供的不少可以加快进展的建议。

事实证明,萧拓的建议立竿见影。

.

仲夏日,叶奕宁偶然间通过手下得到了一个消息,当即扬眉、冷了脸,斟酌了大半日,去了京城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四合院。

这里住着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会再次成为攸宁的不速之客。

叶奕宁此次过来,是想让攸宁免去一件糟心事儿。

眼下攸宁的日子看起来轻松,心弦却是每日紧绷着,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心知肚明。

这个小四合院,于三日前通过牙行租下,主人家两日前住进来的。

主人家,是蔺清芜和膝下不足周岁的幺女。

叶奕宁亮出锦衣卫的腰牌,径自到了正屋,略等了片刻,便见到了蔺清芜。

蔺清芜是被郑妈妈和一名丫鬟搀扶到堂屋的。

她如今实在是病得不轻,真只剩了半条命。

叶奕宁神色淡漠地自报家门。

“民妇听说过叶大人的大名。”蔺清芜挣开丫鬟,深施一礼。

“坐下说话。”叶奕宁吩咐道。

蔺清芜称是,半坐到她近前的椅子上。

“你怎么又来京城了?”叶奕宁问道。

蔺清芜垂首道:“我……已经不再是齐家妇。”

“嗯?”叶奕宁挑眉,这一阵自首辅到锦衣卫的小卒子都为案子忙翻了天,很多地方上的消息便都暂时搁置了,留待日后细看、归拢,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儿,“齐家把你休了?”

不应该啊,齐骧不像是胆子大到敢违逆萧拓的人——先前萧拓吩咐过齐家的事,她已经听同僚说过。

“不是,是我自请下堂。”蔺清芜的头垂得更低。

她真没法子在齐家过活了。自从离开京城的时候,齐骧和齐羽娴父女两个便开始厌弃她,前者也罢了,后者是为何故,她却实在是想不通。

但是,因着齐羽娴对她打心底的疏离淡漠,倒是得了齐家长辈的欢心。到了齐骧被贬职的任上,齐老夫人也过去了,没多久就给齐羽娴定下了一门亲事。

男方是一名举人,听下人说样貌清俊,家世清白。齐羽娴也是满意的。

后来,齐老夫人装病,借着担心自己时日无多的由头,要男方与齐羽娴迅速成婚。

一个多月之前,齐羽娴已经出嫁。

蔺清芜当时还以为,自己能因为次女的姻缘得到些无形的益处,起码能在齐家安稳度日了。

却不想,也就是从那之后,齐老夫人和齐骧分明是有些不把她当人看了,动辄甩脸色,言辞亦是极难听,要不是因着幺女尚在襁褓之中,他们不知道会将她作践到什么地步。

齐羽娴回娘家的时候,她好一通哭诉,可结果……

齐羽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您也该知足了,祖母和父亲待您再怎样,也没像您对长姐那样过分。”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管去老夫人和她父亲跟前彩衣娱亲。

到了那地步,便是个榆木疙瘩,也知晓日后在齐家定要过得不人不鬼。

她自请下堂。

齐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行,但要看羽娴的意思。

齐羽娴都没回娘家,只吩咐下人带回来一句话:怎么都好。

便是这样,她离开了齐家。

齐家倒也不小气,虽然已经被抄家过,还是东挪西借到了五百两银子给她,且承诺来日境遇转好,会照着她嫁入时的嫁妆单子如数补偿,为此立了字据。

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她不来京城投奔长女,还能怎样?

叶奕宁冷冷淡淡的视线锁住蔺清芜,唇角扬了扬,“你自请下堂,齐家倒是对阁老有了个很好的交代,也不知你到底是他们的丧门星,还是他们家的恩人。”

“……”蔺清芜茫然地看着她,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叶奕宁不耐烦地吁出一口气,沉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跟蔺清芜掰扯,这人又不是林太夫人,她总不能也给她两巴掌。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走到蔺清芜面前,手势轻缓地掂着信封,娓娓道:“前年冬日,顾夫人的父亲、兄长从朝臣被一路贬职为偏远之地的县令、县丞,足见罪行不少。

“外人说,由头是顾夫人与攸宁的婆媳之争。

“没错,是攸宁与至交联手促成。那对父子,皮相是道貌岸然,骨肉是下流龌龊,留不得。

“在以往,本该从官场销声匿迹,因着您,因着齐家,攸宁不能对他们雪上加霜,借力惩处到底。

“齐家与那对父子过从甚密,银钱上不清不楚的账也不少。

“您还是相信传言非虚,这事情上没信错而已。

“您又写信又派亲信传话,让攸宁齐家从这桩年深日久的官司里摘出去。

“那时攸宁便已心寒,更没有纵容仇人、不斩草除根的先例,便问您,为何要勉为其难,违心行事。

“您在信里说,毕竟生养了攸宁,这一回,权当是报答那份恩情还不成么?

“攸宁的意思是,此事若让您如愿,便是报答您对我所有的恩情了。再相见,毫无牵系,是陌路人。

“您在信中说是应当的,承认攸宁已仁至义尽,若能帮齐家避过风雨,便让攸宁如愿,余生再无瓜葛,立誓为证。

“怎么着?您不记得了?亲笔写下的话,也能忘的这样快?这种提过断绝母女情分的信,您写过好几封吧?

“实不相瞒,攸宁留着您的信件,更留着齐家行差踏错的罪证——足以致死的罪证,不是如今这种小打小闹。他们要是到了绝境,您猜猜看,他们会不会在穷途末路之时,跟您这个祸害拼命?

“对不住,又算计您了。而且,如今算计您的又多了一个我。

“您忘性大,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发过怎样的毒誓。可我们记得,闲来时常临摹您给攸宁的信件,自认笔迹一般无二,这是其中之一。瞧瞧,也醒醒,成么?”

说到这儿,信件轻飘飘地落在蔺清芜膝上。攸宁不曾细细讲述的过往,叶奕宁乐意为之。

“攸宁也不是吃不起亏,但有个前提,利用她的,最起码得是个人,亦或把她当人。可惜,该是八字不好,唐元涛不是人,您不把她当人。”叶奕宁已没了磨烦的耐心,“往后离攸宁远着些,真撕破了脸,您私下里做下的所有上不得台面的那些事儿,我可不介意帮您宣扬出去,更不会管是什么场合。”

“你、你们怎么会歹毒至此?啊?难道我生了她一场,还欠了她不成?”蔺清芜有了怨怼之色,老调重弹,“谁没有难处?谁没有违心行事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肯体谅我呢??”

“拜你们所赐,我们这种人,只能过步步为营、防患未然的日子。”叶奕宁睨着蔺清芜,目光如利箭。

这种言语,几乎与攸宁一般无二。蔺清芜心绪复杂,却又不敢太过顶撞这位锦衣卫大人。

“我要是你,就尽早离开京城,销声匿迹,再不让攸宁听到你的消息,知晓你的死活。”叶奕宁漠声警告。

蔺清芜别转脸,分明是不认可的意思。

“那你就不妨试一试。”该做的她做了,余下如何,也只能顺其自然。叶奕宁起身,离开前瞥过蔺清芜病恹恹的样子,问道,“你这种人,我还真是闹不懂。怎么还带上幺女离开齐家?”明显活不了几年了,干嘛还祸害又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蔺清芜不吱声。

叶奕宁瞧着她运了会儿气,说:“你要不是跟攸宁有这点儿渊源,我早把你扔诏狱里头了。”

蔺清芜闻言不由身形一颤,这才忙忙起身。

叶奕宁已经是膈应得快透不过气儿了,不予理会,步履生风地出门而去。

不管怎么说,蔺清芜其实是比混不吝还让人棘手的人——混不吝好歹还是明白些世事人情的,而蔺清芜却是那种极其特殊的存在——她莫名地认为自己所认为的一切才是对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自信。

是以,叶奕宁的结论是:这事情还是要告诉攸宁。归根结底,蔺清芜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谁还能把她撵出京城不成?她嘎贝儿死了是好事,那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出于种种考虑,午后,叶奕宁硬着头皮去了萧府见攸宁。

秋月径自将她请到正房的厅堂,命小丫鬟奉茶同时,脚步轻盈的去内室知会攸宁。

叶奕宁等了片刻,就见攸宁迎出来,穿着家常的纯白夏衫、淡粉色百褶裙,极美,走动之间,全然是一幅在走动的画儿。

攸宁径自到了叶奕宁跟前,携了她的手,“我们叶大人这是怎么了?上火了?到宴息室细说。”

这话不免引得叶奕宁扬眉,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是千年防贼的,怎么可能不留意齐家那边的动静。”攸宁笑盈盈的,语气风轻云淡。

“……什么人啊?不早说,害得我白生了一肚子气。”叶奕宁又气又笑,“你这只小狐狸。”

攸宁早已习惯了好友的这般打趣,笑得现出小白牙,“我哪儿知道你会留意到这件事,还跑过去找罪受了。”

叶奕宁笑着揽了揽她的肩臂,“小姑奶奶,不怪我多事就成了。”

“怎么会。”走进宴息室,落座之后,攸宁吩咐丫鬟沏一壶茉莉花茶来,又解释,“房前屋后都是茉莉,用来烹茶倒也真的不错,今儿你也尝尝。”

“好啊。”叶奕宁从善如流,也是打心底松快下来。蔺清芜的事,攸宁分明是早有主张,且已打定主意,更是没怪她去见蔺氏,那么……意味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她一面心疼,一面又晓得是必然。

接下来,蔺清芜是怎么想的、在做什么、与谁接触,叶奕宁都控制着自己不再去关注:攸宁说了,她不用管了,顺其自然就好。

过了三天,逢官员休沐的日子,她接到了攸宁派人送来的请帖。

炎炎夏日,萧府还是有兴致办宴请。

虽然锦衣卫的休沐日从来是形同虚设,但偶尔偷懒一半日,用这正大光明的日子为借口去消遣,就算被责怪,受到的责罚也有限。

于是,在宴请当日,叶奕宁换了家常的穿戴,应邀前去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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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几日,蔺清芜的心绪如同系在一只全不知底细的风筝上头,先是跌落到了她以为就要触底的谷底,忽而一个意外,又将她带上了可以继续怀揣美好憧憬便可以坚信能实现的云端。

——吏部右侍郎秦夫人、吏部郎中金夫人先后登门,嘘寒问暖,看到她这孤儿寡母的情形,俱是唏嘘不已,再三承诺定会帮她与首辅夫人相见。

她们也不图什么,只是因为同是做母亲的人,看不得她这遭遇,偶然听到了她这档子事,才有了出手相助的心思。

蔺清芜感激不尽。人逢喜事精神爽,病情都被喜悦压下去了,走动起来轻便了许多。

宴请当日,萧府的情形只比上一次更好:婆媳几个俱是笑脸迎人,下人们亦是各司其职,丝毫不会乱了章法。

这一日,也恰好是休沐日。

萧拓没来由地觉得,攸宁是故意选了这种日子办宴请,也就省了与他长时间相对的麻烦。

好像她能掐会算,料定他今日会在家一样。

然而……

好吧,今日确实是相较而言算得清闲,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整日在家陪她的,结果一早就听闻了宴请的事。

还有比她更会扫兴的人么?——赴宴的主要就是那些夫人太太闺秀公子哥儿,哪儿就需要考虑到哪家当家的人是否在家的事儿了?

可又有什么法子?

暗暗忍下这一口气,萧拓去了静园,陪着两个虎孩子。上次相见,大抵是半个月之前了,因着攸宁,倒是不需担心它们,确实偶然间会切切实实地挂念。

十九一如攸宁跟他说过的,一日一个样子,每一日都在长胖长高,半个月不见,对他而言的观感触感,是真的长大了很多。

初六当然也有变化,到如今已经是起码一岁半的虎孩子了,体型大抵已经是成年的虎的样子——宫中的万兽园,他没去过,对虎的了解,全赖于一些杂记记载和陶师傅的谆谆相告。

长大了。

它们每一天都在长大,尤其在这最是享福的夏日——几乎每日都能见到攸宁相伴的日子,就只没心没肺地忙着长大长胖了。

它们在她跟前,也的确是最快乐的。

最起码,比跟着他更快乐。

这真是让他失落又喜悦的一件事,甚至于,后者多余前者。

其实他有时候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挺像样的家了:她有婆婆的看重呵护,有妯娌的尊重服从,更有两个虎孩子的依赖。

他就不消说了。

那么,这样的家园,也不能让她打定主意留下来么?

其实他平时冷静的时候所求的也就是这么多,只是要她的心和人都完全留在这宅邸之间而已。

但是,她没有。

他感觉得到。

这才是最让他束手无策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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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宅宴请那边,一切依照攸宁的章程行事:一辆辆青帷小油车把应邀前来的宾客径自送到后花园,再由有头有脸的丫鬟、管事妈妈陪送到后花园的水榭。

水榭的位置绝好,在室外的穿堂风就算没有凉意,在水榭的室内坐着,便能觉出些凉爽之意——不为此,老夫人先前也不会建议攸宁和萧拓来此处消夏。

初次之外,水榭之中还有种种好处,攸宁逐一领略到,对老夫人就又添了几分感激之情。当然,仍是压根儿没有搬过来消夏的意思——正房的确不像这儿得天独厚,但是白日里室内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很是凉爽宜人。如果萧府的冰短缺了也没事,她兰园那边应有尽有,随时能送来。

所以,横竖在哪儿呆着都差不多的环境,要辛劳的只是下人陪着折腾的事儿,也就能免则免吧。

诸多宴请中会遇到的几乎必有的事情,在萧府也不例外。譬如屡见不鲜的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过了巳时,秋月禀明攸宁:“吏部的秦夫人、金夫人来了。”

攸宁只用了几息的工夫,便已在心里翻了一遍吏部官员的名录,因而晓得,二人分别是侍郎夫人和郎中夫人,清浅一笑,“随意选个管事妈妈去应承着,不请自来的也要分什么人,她们这种,我们倒是不需太过周到。”

秋月当即会意,脆生生称是而去。

秦夫人、金夫人到了水榭的敞厅时,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的确是,她们各自的夫君远远比不得权倾朝野的萧拓,可她唐攸宁也不用这样下人的面子吧?——居然只是让管事妈妈、引路丫鬟应承她们——另一边,萧家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却在笑靥如花的应承别的女客,这叫个什么事儿?锦绣堆里传扬出去,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但这样更好,她们本就不是来好端端的赴宴的,先前打算着点个卯就道辞,眼下看着情形,大可以借题发挥一下,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对不对的,她们又怎么能分辨,笃定可以行事,全是因着自家老爷的正色吩咐。

她们必须得合力办成今日这一桩事。

眼见的好处是看不到,只晓得自己要是办事不得力,被休了也未可知。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她们迁怒到了攸宁头上:你老实些安分些,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干嘛总作妖呢?闹得大家都不得消停,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这次来萧府,她们是存了三分的贵妇体面、三分的破罐儿破摔的心思——反正就是全看情况,她们怎么样都行。

攸宁也偏就给她们破罐儿破摔的理由——待她们与自己和老夫人见礼寒暄两句之后,便遣人带她们去就座的席位。

秦夫人和金夫人的席位在最后一排,而且没有与她们同病相怜的,最后一排只有她们一张孤零零的桌案。

这情况,别说是存了来了就找辙走人的心思,就算是正常赴萧府的宴请,被这样对待也会心生愤懑。

是以,秦夫人、金夫人全然没了估计,在桌案前站了片刻,便冷笑着转身,到了萧老夫人和萧夫人面前行礼道辞,面色自然是不阴不阳的。

而让她们诧异的是:萧老夫人和萧夫人竟然是早已料到的样子,都说既然招待不周,那就不强留了。

……因为主人不留客,就找由头斥责主人家,未免太失体面,加之锦衣卫的叶奕宁也在宾客之间,秦夫人和金夫人还真不敢闹事,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相形道辞离开。

“未免欺人太甚了些!饶是阁老权倾朝野,她们也不该这般目中无人吧?”金夫人时年二十九岁,这类自觉灰头土脸的情形,还是首次遭遇到,私下里不免意难平。

秦夫人今年四十多岁,当真论起来,除了比金夫人多生了俩孩子,生平与对方大同小异,因此,到了这会儿,自是与金夫人同仇敌忾:“谁说不是呢,实在是不成体统!”

“那等毒妇,迟早会遭报应的!”金夫人语气坚决,透着狠辣,转眼望向后花园的目光亦是。

这情形,引得秦夫人陷入沉思。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

萧拓收到竹园的请柬,看过之后,莞尔一笑,命向松去知会攸宁:“钟离先生那边,庄子上送去了不少时鲜的瓜果,先生请您和阁老过去尝尝鲜。”说着欠一欠身,“小的这就去通禀老夫人,说阁老要您一同出外访友。

虽然攸宁是今日萧府宴请的主人,老夫人听得通禀后并没一丝犹豫,满口允许下来,又细细叮嘱了攸宁几句,便让小儿媳从速赶往外院。

攸宁从善如流。别的可能生出的枝节,她都已经料到了,有相应的安排,去哪儿都能放心。

而在同时的秦夫人和金夫人,在说的已从先前的不满转移到了仇视攸宁的地步——

秦夫人长叹一声,“蛇蝎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来就将了吏部两个官员一军,从头到尾都不用搭理你我,就让我们颜面尽失。”

金夫人却是气定神闲,“她有她的软肋,难道您忘了?”

“你是说——”秦夫人扶了扶额,这会儿在气头上,她居然忘了秦家、金家早已安排下的事情。

“最要紧的那个人,特地派人去接了,您就放心吧。”金夫人拍着心口保证。

“我就先回去了吧……”到了这会儿,秦夫人只有莫名的不安,她心里想的只是离开这个该死的萧府,有多远离多远,可面上却要强行压抑心绪,尽量不失礼地回话道,“我们把人带进来就行,不用当场看热闹吧?”

“急什么,天大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会儿。快些,我们一起去迎贵客,也顺道看看热闹。”金夫人笑声如银铃,“再嫁的又下堂的娘来认再嫁的女儿,这种戏可是不多见,错过了委实可惜。我倒要看看,她要怎样应付。”

.

攸宁应了竹园的邀请,萧拓就到了垂花门外等她。

不消片刻,攸宁翩然而来。

相形走向外院,萧拓不经意地望向前方,脚步一顿,眸光瞬间转寒,下一刻,加快步调。

同一时间,攸宁察觉到他情绪骤变,循着他视线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捉住他衣袖,“等等,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看看哪个混帐把人放进来的。”萧拓说。

攸宁失笑,松开他衣袖,“不急,等会儿再说。是我提前交代过的,人来了就只管放进来,省得在门前闹出是非。”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凝着她,继而只是轻缓一笑。

攸宁展目去望令他着恼的人。

迎面而来的,是坐着青帷小油车的蔺清芜,这会儿该是被跟车的婆子提醒,已下车走过来。

而陪在她左右的,正是去而复返的秦夫人与金夫人。

筱霜走到萧拓、攸宁面前行礼之后,便在得了攸宁眼神示意之后转身而去。

不消片刻,筱霜就到了蔺清芜面前,气息如常,不卑不亢地行礼后道:“蔺太太——现在我似乎只能这样唤您了。我家夫人听闻您要来,早已特地备了一份薄礼,见夫人之前,您千万看看,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得不偿失。”语毕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向蔺清芜。

蔺清芜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身形便是一震。

信,又是信!?攸宁手里到底存了多少这类东西!?

蔺清芜匆匆转到路旁,捏着信封的手有些发抖,微声道:“怎么回事?她想做什么?”

信封上的字迹,不论是原来的信件还是临摹的,看起来都是出自她之手。那言辞……过于歹毒,过于绝情,绝非寻常人说得出的,可偏偏,那字迹竟然与她的字迹一般无二!

筱霜神色不见丝毫便好,仍是镇定如常,“您看看是哪封信说的哪些事,再询问奴婢也不迟。”

蔺清芜费了些力气才取出信纸,展开看过,身形晃了晃。攸宁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回响在心头,慢慢化为钝重的锤,狠力敲打着她的心魂——

“我名声不好,偶尔脾气也不好,前年与您的手帕交生过罅隙。为了那档子事儿,我们在信中争执起来。

“您要我把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默认旁人的诟病。

“我的条件是您赌咒发誓,就此断了母女情分。您照办了。”

她拿在手里的,正是上次见到攸宁时,攸宁提起的那封断绝情分的信,大致记得,因为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天生反骨,对自己没有一点尊敬,复信时不免赌气,话便说得决绝了些,遂了女儿那所谓的断绝情分的心思——让她再想多少次,她都只有这些记忆和认知。

筱霜适时地补刀:“我家夫人与友人和奴婢几个,闲来临摹了您一些信件,攒了不少。蔺太太,我家夫人会与人开玩笑,对您却绝没那等闲情。您这就走吧,否则,奴婢就将信件分发给今日前来赴宴的诸位宾客,让人们也瞧瞧,您到底是怎么对待我家夫人的。”语声轻微,语气极冷。

蔺清芜望向相隔着不短的一段路的那一对璧人,“她……她才刚进门多久?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您多虑了。我家夫人说过,您一直让她难堪至极,是否闹到明面上,都是一回事。”筱霜毫不掩饰轻蔑,语声仍是只能让对方听到,“您打量自己现在是什么?巴巴儿地送上门来给我家夫人丢脸的笑柄罢了。我家夫人被唐家除名,都不曾当回事,何况您这档子本就莫须有的事儿。哦对了,要不要我请唐元涛过来,与您叙叙旧?啊我怎么忘了,您嫁给齐知府那件事,唐元涛是怎么说的来着?”

蔺清芜一阵晕眩,要不是郑妈妈赶上来搀扶住,定会跌倒在地。

此刻的萧拓和攸宁也没干站着:小厮瞧他闲着,就递上几封密信。

萧拓取出一封,看了片刻,递给攸宁,“这个有点儿意思,你比我更在行,瞧瞧。”

攸宁没接话,凝神分辨信纸的种类。

萧拓循例递给她一把小巧的拆信刀,“只管试试。”

小厮瞧着,难掩错愕,怀疑首辅大人是不是还没喝就高了:那可是绝密的信函,怎么就这么大喇喇地给夫人练手?

攸宁站到萧拓身侧,利用萧拓高大的身形挡住旁人视线。拆开信,取出信纸,先是看也不看地拿在手里,待得确定信封没有蹊跷之后,才凝神研究起信函来。

他们是无意,也真是当下小小的情形所至,两个人的姿态看起来显得不出格但很亲昵。

金夫人先前还能留意蔺清芜,这会儿就只顾着望着首辅夫妇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唐攸宁把一封信交到了首辅手里,说了句什么,引得他哈哈地笑,现出亮闪闪的白牙。

那勾魂摄魄的笑容……

随后,夫妻二人相形前行,步调缓慢,边走边说笑。

看着看着,金夫人就出了神。

说笑期间,攸宁望向前方,见蔺清芜、秦夫人分别与近前的萧府下人说了些什么,转身就走,分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随后发现金夫人仍旧站在原地,目光痴痴地望着萧拓。

傻子也看得出、想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攸宁转头看身边的惹事精,却见他正敛目瞧着自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头没脑地问道:“怎么?”

“没什么。”若有似无的兰香萦绕在鼻端,柔美无辜的娇颜在眼前,他当然时不时地就多看两眼。

“……”攸宁转而说起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两人说笑期间,凝望着萧拓的金夫人被人挡住了视线,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匆匆忙忙转身,红着脸快步离开。

待得到了竹园,倒也没有新事,只是应了帖子上所言,也足以让夫妻二人满心欢喜。

有许久了,都不曾有过这样松弛的光景。

闲话家常的时候,钟离远打量着攸宁的神色,提起了蔺清芜的事,“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攸宁实话实说,“我说过不准她再来京城,又厚着脸皮来了,自然还是要打发走,省得给我平添是非。”

钟离远和萧拓都没说什么。

他们都不是她,而且她最是有主心骨,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议。

.

攸宁和萧拓出门之后,因着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齐心协力,又有叶奕宁镇场子,晚玉和秋月调遣督促一众仆妇,宴请如常进行,一点差错都没出。

不可避免的,老夫人听说了秦夫人与金夫人做的那桩好事,心里就恼火起来,气恼的不是那两个没安好心的,是蔺清芜。

借着更衣的由头,老夫人把二夫人唤到面前,说了说这些,末了叹息道:“攸宁这是什么命?怎么就摊上了那样不识数的生母?怎么就有脸来投奔女儿的?”

二夫人亦是神色一黯,“谁说不是呢?但凡双亲有一个像个人,攸宁也不至于落下毒辣的名声——她不为自己出头,谁管她?可只要与人争,便会被那杆子闲人诟病。”

老夫人深以为然,之后笑了,“这些年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说话也有这么解气的时候。”

二夫人也笑了起来,“这不是跟三弟妹、四弟妹亲近起来了么?您自己说,那妯娌两个,哪一个是嘴巴饶人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语声未落,三夫人与四夫人一前一后走进门来,前者黑着小脸儿,后者神色倒是如常的淡然平和。

三夫人不由分说地坐到了老夫人身边,携了老人家的手臂,“母亲,您听说了攸宁的事情没有?”

“听说了。”老夫人意识到,这两个儿媳也是为了那件事来找自己的,笑着拍拍三儿媳的手,“正跟你二嫂说这事儿呢。”

三夫人听了,立马变成了气包子脸,认真地问道:“您说我们要不要去找蔺氏说道说道?太气人了!萧府有宴请,她是不知道么?居然敢在今日前来……要不是攸宁事先料到了,不就要闹得满堂宾客被迫看热闹了么?”

老夫人嘴角翕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她也想为攸宁出口恶气,但又觉得不妥,便拿不定主意。

四夫人则上前两步,横了三夫人一眼,“就料到你会有这种缺心眼儿的打算,不然我也不会急赶急地跟过来。”

三夫人理直气壮地呛了回去:“我怎么就缺心眼儿了?怎么着,我还不能给我们攸宁撑腰了?就只能让攸宁给我们撑腰?”

“你懂什么?”四夫人神色已透着满满的嫌弃,“这是攸宁自己的事,饶是母亲和阁老,都不便干预。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是换了你,你乐意让别人管自己这种事情么?而且又怎么管?那个分寸又该怎么拿捏?”

“……”三夫人早已习惯被四夫人噎得说不出话,这回哽了哽,还是弱弱地道,“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就当没有这回事,攸宁要是自己提起来也罢了,她不提,我们就当不知道。”四夫人说出自己的主张,“说到底,她自己都没当回事,要不然,怎么还会有闲心跟着阁老出门访友?”

“也对,说的是。”老夫人和二夫人异口同声。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吧。”三夫人蔫儿了。

四夫人走过去,掐了掐她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又扯着她往外走,“快走着,应承宾客去,等会儿宾客察觉到了就不好了。”

“……”三夫人还是没法子反驳,气哼哼地跟着走了。

老夫人与二夫人相识一笑,后者扶着老人家去往内室,“我服侍您更衣。”

.

蔺清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住处。她觉得,自己的生涯真的到了末路。

她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攸宁怎么就还不肯给予她一点颜面、一丝照拂?

如今谁不知道,首辅夫人嫁进萧府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婆婆夫君看重,与妯娌甚是和睦,比她更风光的女子,约摸着只有皇帝、长公主那般的人物。

攸宁只需稍稍地抬一抬手,就能救她与幺女走出困境,可她却是那样绝情……

攸宁那边的人,一看到她就坚信她和打秋风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惦记着长女能带给自己的好处,可她们怎么就不想想,人与人即便是血亲,不也得好生相处之后才能生出切实的情分么?

攸宁给过她机会么?

上次来京城,攸宁不肯认下她也罢了,还弄得齐家家道中落,境遇与以往完全是天差地别。

那不就是对她当初抛下攸宁的惩罚么?她认了,难道还不够么?

蔺清芜神色木然地坐在窗前,呆呆的望着窗外。哭是哭不出了,早已没了眼泪。

来京城之前,在齐家的最后一段日子的一幕幕,在心头闪现。

齐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总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透着满满的嫌恶,只因着对首辅的畏惧,牢记着首辅派人敲打过的齐家的话,才没下狠手让她立规矩;

齐骧,那个当初使得她决然与唐元涛和离的男人,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根本不回内宅,偶尔见了她,神色漠然,态度俨然是对着在街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次女羽娴……是最让她伤心生恨的一个人。枉费她悉心养育她多年,到头来,对她只有打心底的不认可与嫌弃。亏她上次来京城时,最忐忑惊惶的时候,心里记挂的只有羽娴的婚事。

如今羽娴倒是嫁了,她连女婿的长相都没看清楚过——小夫妻两个一同回齐家时,齐家总会把她支开,甚至把她拘在房里,仿佛女婿见了她,就会对羽娴失去爱重之心似的。

旁人也罢了,羽娴怎么能?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做到无视生身母亲的?

种种相加,让她起了自请下堂的心思。

她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求得长女的原谅,得到几分体面,日后能够在齐家、羽娴面前挺直腰板扬眉吐气么?

攸宁要给她这些,是多容易的事,可她不肯,如何都不肯。

这世间的孝子孝女比比皆是,都说只有不是的儿女,没有不是的爹娘,攸宁若是与她母女团聚,不也能就此得到个宽和大度的好处么?这样甚至能帮她把蛇蝎美人的名声正过来,她是不是没考虑到?

还像春日里那样,来之前满心憧憬,来之后只有一重又一重的打击、狼狈和难堪。

还有谁能够帮她?她还能指望谁?有没有可能,攸宁让她尝到苦头、消气之后肯尝试尽释前嫌?

内室传来幺女的哭声,蔺清芜听到了,却怎么也没力气站起身来,过去哄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红包已发,本章红包躺平待领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知秋20瓶;致力于减肥的猪10瓶;阿归3瓶;

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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