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素手掀起的动荡(2)
是在去年,他遇到了一个叫筱鹤的年轻人。
筱鹤对他说,你若真有心,就拿上我给你的银子,换个地方,踏踏实实地活着,时机到了,你若不改初心,我会接你到京城鸣冤。
[商贾案]
崔一清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商贾,家道中落始于三年前。
佟家七老爷明打明地给他设了个仙人跳的坑,且明打明地告诉他要跳进去,不然,他妻妾儿女安危难测。
崔一清起初不信邪,第一时间报官,然而……就在当夜,把他妻妾五花大绑了丢到他面前的正是官差。
那一刻起,崔一清就对官府死了心,只求一份家宅平安,对于佟家七老爷所图的银钱,如数奉上,想的是以财消灾。
却不料,在这期间,佟家七老爷看中了他的幺女。眼前事了结之后,不出三个月,如法炮制地又来了先前那么一出,只是这一次的条件是娶他的幺女为妾。
他的幺女性子刚烈,闻讯后当即断发明智,进了庵堂。
佟七老爷败兴之余,对崔一清总存着一股子无名火,有事没事就找茬欺压讹诈一番。
两年前,崔一清已是一穷二白。
到了那境地,他也认了,没想过跟权臣门下的子弟争什么,因为自觉没法儿争、争不过,直到幺女的惨剧发生——
得不到的,往往就是一些朝三暮四的人最想要的。佟七老爷对崔家幺女一直没死心,加之她所在的寺庙可乘之机太多,便是有一日,已然遁入空门的女子仍是落入了他的魔爪……
当日,崔家幺女回到家中,哭诉种种,交给双亲一样可能成为证据的物件儿,便显得振作起来,称要回寺庙。而实情是,她在离家不出一里的地方投河自尽了……
这般的屈辱,这样的殇痛,已经打垮了崔家,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不过是为至亲鸣冤,还至亲一个公道。
可事到临头方志,竟是走投无路。
是在去年,他遇到了一个叫筱鹤的年轻人。
筱鹤对他说,你们若真有心,就先换个地方,踏踏实实地活着,时机到了,若仍是不改初心,我会接你们到京城鸣冤。
[风月案]
小满和春柳是这世道下一些不幸的人的典型:自幼失怙,被沾亲带故的人卖到了风月之地。
姐妹两个都有着一副出众的样貌,结伴长大,成了所在之地齐名的姐妹花。
原本姐妹两个都以为,这一生也不过是步前人的旧路,拿不准的只是哪一条路罢了。
直到有一日,五城兵马司的薛指挥使前来,借着酒意,格外蛮横,当即就相中了小满,声称要带她回府为妾。
稍稍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出自风月场合的人进到官宦之家做妾,下场只有被主母整治得生不如死。而且最关键的是,薛指挥使不论是否酩酊大醉,他发妻堪比河东狮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
老鸨、春柳一同上前求情,薛指挥使却又觉得春柳姿色也很合他心意,笑说一并带回家去为妾。
老鸨自是如何也难以答应的。在她的方面考虑,是面前这位大爷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银钱的事,一再提醒也没用。
话赶话的,薛指挥使就恼了,说老子给你们脸,你们不要,那就算了。
结果,一行人离开之后,一列官兵就冲进来,见人就杀。
当晚,那里成了人间地狱。
小满是侥幸活下来的,她身受五处刀伤,面上就有两处,将她原本美丽的容颜变得狰狞,其余三处刀伤,让她寿数难长。
她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命大:官兵奉命杀戮之后到门外复命的间隙,她恰好就醒了,也就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爬到了所知的一道暗门之内。
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听到了官府对那场杀戮的定论:
五城兵马司官兵夜间缉拿三名匪盗,匪盗进入一个青楼,竟将一众人等杀戮殆尽,官兵赶到时已经晚了,所能做的不过是将匪盗当场斩杀。
他们没错,而且,他们有功。
小满听了,一边笑,一边流下了泪。
就算老鸨和她们这种卖笑的人活着多余,伙计之流的人手又有什么错?他们都不过是生计所迫,讨一碗糊口的饭而已。
所求的那么少,那么简单,到头来,就被那一场无妄之灾夺去了性命……
小满咽不下这口气,想为所有枉死的人讨个公道,却也知晓事情往往不是表面呈现的那么简单,来来回回打听许久,得知了一个对她堪称又一重创的消息:
那位薛指挥使是吏部佟尚书至交之子。
本朝吏部尚书因着已经掌控官员的调动升迁,不能入阁,但这地位,怕也是仅次于首辅了。
——小满接触的官场中人不算少,脑子也还算是够用,听他们说的多了,便明白了一些官场中的不成文的规矩。
她就偏偏摊上了最不敢惹的其中一个人的亲友,若要鸣冤,往哪里去?
她这出身,怕是连告御状的资格也无。
虽然希望渺茫,可她也没放弃,一直暗暗地寻找门路。她最起码要让人知道,有些官员是何等的暴戾、嗜杀成性。
在她又一次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筱鹤的年轻人。
筱鹤对他说,你若真有心,就拿上我给你的银子,换个地方,踏踏实实地活着,时机到了,你若不改初心,我会接你到京城鸣冤。
——科考舞弊、欺男霸女、杀戮,这等罪名若是落实到头上,任谁也受不起,饶是根基深厚的佟家也受不起。
可也正是因为佟家根基深厚,这些案子才会一直没能浮出水面,一直有人上下求索无果,一直有人在暗地里忍辱偷生。
一定的界限内,有人只需一两句话,便能决定一些无辜的人的生死。
而这些真相一旦被披露的时候,便是一些人现出真面目的时候——
佟尚书闻讯后便告病回家,回家后见到佟夫人,便给了她狠狠地重重地一耳刮子,“宫宴当日你到底跟萧夫人说了些什么?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这要是闹起来?我还能不能活了?佟家还能不能立足于官场了?”
佟夫人当下是被打得晕头转向满心惶惑,听清他的言语后就急了,站直身形,冷笑道:“我跟萧夫人说什么?人家什么都容不得我说就甩手走人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怎么,还要我赌咒发誓不成?
“你说的事情是不是凭空闹出来的三桩案子?怎么好意思问我的?到顺天府告状、顺天府尹审案、递折子上去需要几天?啊?!”
“……”佟尚书被妻子问住了,立时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