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素手掀起的动荡(1)
终究是到了曲终人散时。
回府的路上,攸宁依偎着萧拓眯了一觉。这一日,陆陆续续地喝了不少酒,松懈下来,酒意上了头,人有点儿晕晕的。
趋近萧府,她醒过来。
萧拓递了茶杯给她。
攸宁喝了几口茶,初醒的懵懂消散了大半,问他:“听说下午没下棋,倒是一直赌钱了?”
“嗯。”
“见没见输赢?”
“赢了几百两,又还给他们了。”萧拓说。
攸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原来还很会赌?有没有你不会的?”
“那可多了。”萧拓笑着揽住她,“例如,不会讨我家夫人的欢心。”
“……”攸宁继续喝茶。
等她放下茶盏,萧拓把她安置到怀里,“说说,我得怎样做,你才肯死心塌地地留下来?”
“……不知道。”这种问题,攸宁不想骗他,更不想骗自己。
萧拓很有耐心地道:“那就换个说法,怎么样的事,会使得你决定离开?”她的一些心思,不需暗示,不需表露,他便能在相应的情形下揣摩出来。
“……”攸宁勾着他颈子,认真地思索之后,道,“例如你给我戴绿帽子,例如来日先生沉冤得雪,要去别处任职,他又愿意带上我这个妹妹,例如……不可测的事情很多,哪里是我能答得出的?”
“说的已经不少,够我喝一壶的了。”他说。
攸宁笑着端详着他。明明喝了那么多酒,还是神色如常,双眸没有一丝慵懒惺忪,仍是亮晶晶的,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这时,马车进到萧府,在垂花门前停下。
萧拓先一步下了马车,再扶着攸宁踏上脚凳,双脚落地,之后便适时地松开手。
老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相继下了马车。老夫人看过小儿子和妯娌几个,笑道:“今日累了整日,都早些回房歇息。”语毕,先一步上了青帷小油车,回了福寿堂。
妯娌几个说笑一阵,也相继作别,分别乘坐青帷小油车回了自己房里。
萧拓和攸宁回到正房,各自更衣洗漱,之后歇下。
他的寝衣是针线上新做的,上衣却让他觉着不舒坦,忍了一会儿,到底坐起来脱下,信手扔到床尾。
相对身形而言,他有着一把细腰。攸宁看着他的宽肩窄腰,随后,因着以前忽略的一点,坐起身来,手指按到了他腰线上方的一小块狰狞的疤痕,“箭伤?”
“忘了,”萧拓照实道,“不是毒……不是镖就是弓箭。”
攸宁却听出了蹊跷,颈子梗了梗,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疤痕上打着转儿,沉默下去。白日里,那个对钟离远有诋毁的言辞,哪个对将士有轻视的言语,她都当即驳斥回去了。
只是,却忘了,最近的、最远的他,也是有着累累伤痕的与钟离远齐名的沙场奇才,亦是需要她维护声誉的人。恐怕没人会想得到,她说很多话的时候,全然没意识到亦是在维护昔年临危受命挂帅出征的他。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已是枕边人,不需要维护了,还是打心底觉得他不能算是纯粹的将士?
她分辨不清,不知道。
萧拓转身瞧着她,见她神色茫然,干燥温暖的手就覆上了她面颊,以眼神询问。
“……”攸宁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眼中的不解更浓,甚而有了几分担忧。
攸宁做了件过后想想很没道理的事:以亲吻封住他的唇,为着阻止他的言语,手也不大安分。
她就是不愿意跟他细说一些心思,不想探询他的过往,也不想被他探询心迹。
她老老实实的时候,有时他都克制不住,她不老实的时候,可想而知。
于是,情难自持,星火燎原。
雨覆,云翻。
怀中的人莹润如玉、柔韧如柳,委实让他爱不释手。
可他并不能忘记她之前单方面忽略不计的话题,在最要命亦是她最煎熬的时候,他克制着,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绕过不提的话是什么?”
攸宁要气死了——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还这样?闲得么?她想挠他,不能挠他的俊脸,起码可以挠他的背。
萧拓却因此更加克制,把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且扰得她更煎熬,“说不说?”
“……”攸宁眼中氤氲着雾气,目光迷离的瞧着他。
“嗯?”他更为放肆。
攸宁抽着气,到底是闷出了俩字儿:“心疼。”
很少很少的一点心疼,和一份兴许根本没必要的亏欠。
只因为没在一些时候念及他么?他何尝需要谁顾念呢?
萧拓看得出她有些言不由衷,可这也足够了,回以的是热切的亲吻。
予取予求。
在她终是忍不住呢喃着唤他名字的时候,他安抚地啄一啄她的唇,“攸宁。”
“嗯。”
“抱着我。”
“嗯。”她乖乖地照做,在无形的风浪之中,阖了眼睑,任他主宰沉浮。
.
夜更深,更静。
攸宁已在他怀中酣睡。
萧拓因着这一日相对来讲过得很是松快,尚无睡意。
胡思乱想间,白日里母亲与攸宁不经意间也透着亲昵关切的一幕幕,在脑海闪现。
谭阁老曾打趣他,说瞧瞧,老夫人跟你媳妇儿,真跟母女俩似的。
这般光景,在很多年间,他是不敢展望的——
他很多年都琢磨不透的人,母亲算一个。
兄长夭折后他才出生的,无缘相见的手足,实在生不出什么感触。
母亲长年累月沉浸在对长子的思念之中,有意无意之中,让他照着兄长的样子活。
懵懂时也罢了,到读书之后,渐渐生出反叛之心。
母亲不准他习武,他偏要如愿,求着父亲请来名师;母亲说琴棋书画是杂学,不可染指,他学了个遍。
这类事情多了,母亲几乎恨上了他,见到他从没个好脸色,常挂在嘴边的是“要是你大哥在”如何如何。
他渐渐对母亲失去敬重之心。
待到樊氏打着帮主母持家的时候,他渐渐发现,窝里横还有母亲这样的路数:只跟他横,对别人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曾问起,母亲回说,女子最重要是温良恭俭让,妻妾相争的事,传出去会毁了她的好名声,坏了萧家的门风。
多不可理喻。
当真是愚不可及。
就算是摆设,你戳在那儿跟躲出去是两码事。
她那个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这一点,他是如何都想不通的。
却原来,母亲也不是不能改变,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帮她改变。
思及此,他忍不住亲了亲攸宁的面颊,想着这不单是自己的开心果,还是自己的小福星。
睡梦中的攸宁,却是回到了让自己都意外且忽略的过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