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终得重逢的故人(1)
二老爷、萧拓、三老爷都还有点事,去了外院。
攸宁离开的最迟,是老夫人特地留下她说了几句体己话之故。回往正房的路上,看到负手等在路旁的四老爷。
离得近了,攸宁脚步稍稍加快些,上前去见礼,“四哥这是——”
四老爷还礼之后,“有事求五弟妹帮忙。”
“哦?”攸宁道,“四哥说来听听。”
唇角的笑意没了,四老爷显得心事重重,“我想打发个人。”
“……?”攸宁用眼神表达情绪。对他,她的印象真好不到哪儿去,但也不恶劣,却坚信这人跟萧拓一样,说不准何时就会发疯的那种人。
“就是我房里的那个妾室。”四老爷垂了眼睑,借此掩饰情绪,语声却有些迟疑了,“她……是樊姨奶奶安排进来的。”
攸宁想扶额,实在是不明白,樊姨奶奶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是妾,怎么还要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妾室?
四老爷再望向攸宁的时候,目光清明,难得的温煦柔和,“我想把她打发走。她出身寒门,孤苦无依,又是樊姨奶奶安排进来的,一切都是走个过场。五弟妹能否帮我向母亲禀明此事,安排她个过得去的去处?”
寥寥数语,交代清楚了那名女子的不易之处,更说清楚了与他有名无实。攸宁犹豫片刻,选择直言不讳地问道:“四哥让她离开,该不是为了给新人腾地儿吧?”
四老爷讶然挑眉,继而失笑,摇头,“没,没那个意思,五弟妹多虑了。”
“真的?”攸宁凝眸打量着他的表情。
“真的。”四老爷神色转为郑重,“莫须有的闲话,免不了,但我不会那么做。五弟妹只管放心。”
攸宁缓缓颔首,“我答应四哥。怎么个安排的法子?更名改姓,远赴别处另嫁他人,或是遵从她自己的意思,到别处给她谋个有长远进项的营生?”
四老爷眼中现出欣赏之色,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晚玉,对攸宁道:“前几日仔细问了她几句,她想先有个安身立命的营生,之后再随缘,随遇而安。我只能给她一笔银钱,旁的就要请母亲和五弟、五弟妹费心了。”
嗯,那是个聪慧的女子,他亦是行事有分寸的男子——既然要人离开,直接出面的事还是越少越好。
攸宁微笑,“应该不难。我请示过母亲之后,再知会阁老,请他找个管事,帮四哥善后。”
“多谢。”四老爷拱手一礼,要转身时却又微笑着看着攸宁,淡淡道,“老五如今大抵已不喜欢吃煎蒸黄鱼了。小时候他喜欢吃,是因为母亲拿手的只有一道煎蒸黄鱼,做给五弟吃的次数,算起来也不多。五弟从不挑剔什么,他小时候,不被挑剔就不错了。”
攸宁释然,屈膝行礼,“四哥要是不说,我真是没法子知晓这些。”
四老爷笑容更加温和,点了点头,转身去往外院。
“四哥。”攸宁忍不住唤住他。
“怎么?”
攸宁犹豫片刻,还是凝着他,道:“你总夜不归宿,娘听说之后担心得很,只是不便当面问你罢了。我不该说,却又不能不说,你好歹顾及一下四嫂,省得她被满肚子乱七八糟的人有事没事地奚落。”
这种事,老夫人和萧拓都没法儿说,总不能好端端地问四老爷,你不睡家里的时候都去干嘛了?是不是寻花问柳去了?
其次就是这人贼得很,攸宁的人手只能远远吊着,要是到他时时前去的宅院,他定然会有所察觉。
原本攸宁也没法儿说,但是他先为妾室的事有求于她,她不妨趁机提起,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来一往,能够相互抹去不提。
四老爷愣了愣,逸出爽朗的笑,“我其实是酒鬼,不在家的时候,便是去找酒友彻夜畅饮,边喝边探讨些有的没的。”
攸宁一笑,“那就好。我存了些陈年美酒,万一哪日缺酒了,四哥只管找我,说一声就成。”有嗜好没事,有酒友也没事,那些都是真想戒就能戒的,不会切实地影响到四夫人。
四老爷哈哈地笑,说好,脚步轻快地去往外院,又在夜色中离开府邸。
攸宁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四老爷方才的神色绝不是作假;不管怎样,他是有意让房里真正的清净下来。
四夫人再怎样,就算对四老爷无甚期许,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也能过得更放心自在些。
再多的,可就真不是她该好奇、探究的了。
她吩咐晚玉:“等会儿你去四夫人房里一趟,把方才听闻如实复述给她。”
晚玉先将荷包递给她,才称是而去。
回到房里,攸宁打开荷包看了看,见里面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处境较贫寒的百姓,三二两银钱就能过活几个月,五千两对于四房妾室来说,这数目算得妥当,再多了,容易叫人起妄念。
而且,四老爷表明的根本意思是,把这五千两的大头转换为一个长久的稳定的营生,足见思虑周全。
翌日,攸宁就此事特地与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得到老夫人的满口赞同之后,知会了景竹,让他酌情从速安排下去。
当日下午,婆媳两个以恶疾之由把四房妾室移出府去,至于人到底去了何处,不关心的居多,关心的也探究不到下落。
在房里给老夫人做衣服的四夫人闻讯,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个可怜的女子摆着是有些膈应,另寻去处的确是最好。
至于其他……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两相里相看生厌罢了。
三夫人听说之后,险些被针刺到手。
四房的妾室被移走了,那她跟前儿这两个碍眼的呢?能不能也效法为之?
唐攸宁和老夫人为何留意并促成了这件事?
总不能是四老爷喝多了要她们成全的吧?怎么可能?
四房成婚至今就没和睦过。
那么,她真要快些“好起来”,按时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不然,怎么能打听出些蛛丝马迹?
前思后想了一阵,她终于开始怨怪始作俑者。
要不是樊姨奶奶,三老爷怎么会迎那两房妾室进门?你樊氏自己是妾室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要你自己的儿子左拥右抱?又凭什么让我长年累月地被膈应着?打的什么算盘?是用她们跟我示威呢,还是妄想用她们对我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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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得了闲,一面摆棋局一面梳理这几日得到的各路消息。
顾泽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已将顾芳菲安置到了一个寺规森严的寺庙,且捎带手把唐盈也捎进去了,令其落发为尼;
次子的归处也已寻到,父子两个促膝长谈了大半日,事情在家中便定了下来,待得休沐日,就做些场面功夫,送次子离开;
夏家一家,除了夏自安,全被他软/禁起来,要么不见天日没皮没脸地活着,要么就全然崩溃地自尽而亡。他都乐于见到。
顾泽做这些,已不仅仅是担心她不满意,更有着对继室、夏家透骨的痛恨。
他不想成为遗憾的遗憾发生了,明白时已晚,他没可能谢罪以示天下,只好从别的地方宣泄火气。
男人么,比起别的孩子,对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是更复杂深厚些。
那承载的是他第一次为人/父的莫大的喜悦,和对那孩子随之而生的诸多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