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 欢
“别,”江寻生怕老金就此赖上他,连连推拒,“我可不懂这个。”
“好吧,”老金也不强求,“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鬼结婚啊,他家里没什么人,我们去给他撑个场子。”
老金一巴掌拍在自己后脑勺:“你瞧瞧我这个猪脑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干脆我跟你们……”
江寻连忙向他做了打住的手势:“那可不是咱们的地界,你去这么多人,别人还以为我们要干什么呢。你就该干嘛干嘛,别添乱了。”
老金一想也有道理,拉着江寻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那你们拿点儿东西走。”
“我不要!”
“谁说给你了,我让你给老鬼带去。”老金打开轿车的后备箱,又是酒又是烟和名贵补品往江寻手里塞,“秦爷,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全都拿走。“
“秦爷这么年轻,能喜欢你这儿玩意儿?”江寻这人嘴快,张口就来。
“那你们把这烟拿走。”老金也是实在人,把后座仅有的两条烟全塞进他怀里:“给老鬼带去,也是我当叔的一个心意。”
“人家结婚要你什么烟啊。”
“那我包个红包,你们帮我带去?”
“你可拉倒吧。”江寻没好气推开他,结果还是盛情难却,抱着两条烟走了。
老金走后,江寻还一直念叨着这件事,说人家结婚,老金送两条烟算什么事。
秦牧云和阿仁都没说话。
到了民宿门口,他才意识到身后的两个人过于安静,回头望了一眼,秦牧云不知道何时点燃了烟,眼睛微微眯着,一看就是在想怎么对付他。
“白……”他立刻大声呼喊,结果白字还没有喊完,就被阿仁从后捂着嘴,穿过庭院,拖进民宿最里面的凉亭。
秋三坐在屋檐下,看得目瞪口呆。
阿仁把江寻摁在凉亭的长椅坐下,反擒着双手,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
凉亭下灯光昏暗,秦牧云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有条不紊的走到他面前的长桌坐下,修长的双腿自然垂下,逆着光的脸,在夜色里有一种别样残忍的美感。
火苗在秦牧云漆黑的眼眸里跳动。
江寻双眼泪汪汪的,在阿仁手下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秦牧淡淡看了阿仁一眼,阿仁心领神会的松开捂在江寻嘴上的手。江寻立马跟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个干净:“对不起,秦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没轻没重的,也不应该自称是白眠妹妹的那啥,毁人清白,更不应该打了人还不告诉你,打着你的名义仗势欺人。”
“既然都知道,”秦牧云单手环胸,气定神闲望着他:“那你躲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躲。”江寻都快哭了,”秦爷,你别废我的手。”
秦牧云:“?”
“腿也别废。”
秦牧云眉头微皱,似乎不明白自己废他的手脚干什么。
“也别关我小黑屋。”江寻满眼乞求。
秦牧云合上打火机的盖帽,半真半假:“我考虑一下。”
见事情还有转机,他立马主动交代那天酒吧发生的事,把自己的行为粉饰了一番,强行升华成了路见不平一声吼。
“秦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你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是什么?”秦牧云眼眸微垂,意味深长捻着手里的打火机问:“你有没有想过,她突然这么着急离开上城,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
江寻一怔。
回想起早上遇到白眠的样子,她好像是在防备什么,他光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把她吓得差点儿摔倒在地,而且什么行李都没带,一点儿都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再想一想,她一个女孩子,要在什么情况下,才需要坐四个并不那么熟悉男人的车,离开上城?”秦牧云淡漠的神色浮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认真,透着克制下所有不理智以后的深思熟虑:“你想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在四个不那么熟悉的男人车上,会发生的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吗?”
“秦爷,我真的错了。”江寻直到这时才真的替白眠感到后怕。
阿仁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江寻的手,感同身受的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吗?”秦牧云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意思:“可是她依然愿意冒这个风险,只能说明她遇上的事,比这更糟糕。”
“我会给白眠妹妹道歉的。”江寻眼眶微微发红,“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秦爷没有说错。
他做得每件事,说得每句话,都像是在为她好。
可是并不能为她有什么实际的帮助。
“秦爷,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阿仁面露愧色,“我会和江哥一起负责到底的。”
“别给我道歉,去跟你们对不起的人道歉。”秦牧云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又像想起什么,背对着他们停下脚步:“回去以后,把听云轩的东西全部擦一边,留一个指纹,一粒灰都从头再来。”
江寻和阿仁没有任何怨言。
秦牧云走了,两个人便立刻找到白眠道歉了,并保证如果男方因为这件事为难她,他们愿意随时去道歉,承担相应的所有后果。
白眠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前后的反差那么大。
“没关系啦,就算没有你们这件事,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这只不过让他多了一个借口,让事情变得麻烦了一点点。”白眠若无其事笑道:“但是别担心,我都解决了。”
两个人一看她这种状态就知道没解决。
但是也没有拆穿她。
阿仁之前没觉得白眠有多好,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她是那种身处逆境,还不忘替别人撑伞的姑娘。
难怪江哥当时那么护着她。
他现在都有点儿后悔,怎么没跟着江哥多揍两拳。
他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江寻低着头,咽下喉头的哽咽,“白眠妹妹,真的对不起。”
他们这么认真,白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好啦,别说了,快去休息吧,明天都还要早起呢。”
阿仁和江寻怕自己耽误她休息,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白眠望着他们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今晚的夜空都变得清朗一些。
她收回视线,准备关门的时候,才发现坐在斜对面屋檐下的秦牧云。
他穿着真丝的黑色衬衣,背倚着木质的长桌,双肘自然的靠着桌面,冷白修长的手指自然垂下,头顶明亮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身后,在深邃的眉眼处落下一道深长的阴影,在透着一丝烦闷的夜晚,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白眠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她。
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关上房间的门,穿过庭院的小道,向他走去。
走近以后才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在她的身上,而是盯着不知名的一角,在思考着什么,双眸微微失神,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沉。
她提着睡裙,迈上台阶。
若有似无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他蓦然回神,回头向她望去,眼底还有着尚未消散的漠然,她脚步一顿,以为自己突然的走近引起他的不满,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他看清来人,眼底的冷漠逐渐淡,生出一抹鲜有的柔软,倚在桌面的手肘自然垂落,身体随之前倾,“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他微妙的歪了歪头,等着她走近。
她浅色的瞳仁不自觉向左转动,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在他面前站定。
他的头发有些润,似乎是刚洗过澡,身上沉静的檀香气息比白日里淡了一些。
“你怎么还不睡?”白眠在他旁边的凳子坐下。
“在想事情。”
白眠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事,毕竟他这一晚上,让人糟心的事,看上去远远不止一件事。
她不自觉捏着垂落在腿上的裙摆:“你在巷子口碰到的那个中年人,是……什么人啊?”
他本来想说是同行。
但想起她在车上的反应,她似乎对他所在这个行业有歧义,轻描淡写道:“认识的人。”
白眠眼眸微垂:“他找你干什么啊?”
“随便聊聊。”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白眠感觉到的是他不愿意深谈的敷衍。
故而她也不再多问,欲言又止的抿起嘴唇,站起了身。
秦牧云不知不觉恢复到之前姿势,双手靠着桌面,背倚着桌沿,抬头向她望去。
她嘴唇张了张。
他歪头等着她后面的话。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撑着膝盖,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静静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第一次摸男生的头,难免有些尴尬,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上她抚摸在他头顶的手腕。
她以为他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发,连忙把手往回收,“那个,我……”
他拉着她的手,环在自己的颈侧,白眠不得不直起身,向他走近一步。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揽过她的腰,迫使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她棉质的裙摆,随之往上牵扯。
大腿拂过丝丝的凉意。
她不由流露出一丝窘迫。
他贴心的替她整了一下裙摆,遮住她膝盖以上的肌肤,她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他的手已经越过裙摆,落在她的腿上。
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她的肌肤。
她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他下颚微微抬起,眉眼处的阴影由此转明,淡漠的眼底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抚过她的心尖,让她整个人随之一颤。
他冷白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梢,轻轻从她背上划过:“如果那天,我也在酒吧,我应该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她不由一怔:“那你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件事跟他们生气?”
“因为他们给你惹麻烦了。”他似乎也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
“仅仅是因为我?”她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
她没有回答。
他直起身贴近她,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我难道还要心疼他被打吗?”
她险些被这句话逗笑。
他并不觉得好笑,冷白修长指端不露声色往上沿伸:“恩?”
清冷慵懒的语调,透着一丝不染世俗的困惑。
她小腹蓦然收紧,紧闭着双眸,情不自禁抱着他的颈脖,伏靠上他的肩膀。
完全忘记了他的问题。
灯火通明的小院,万籁俱寂。
她白皙的后颈生出一层隐忍的薄汗。
她轻不可闻的挪动了一下腰身,搂着他的双臂微微收紧,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收回手,替她整理一下裙摆:“还要继续吗?”
她靠在他肩头,轻轻摇了摇头。
“那去睡觉吧。”他侧过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颈脖。
她伏靠在他的肩头,久久没有起身。
他也没有催促,单手靠在身后的桌面,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抬起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要不要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她的双臂轻轻环过他的腰,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眼眸微垂:“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住着一个傲慢的国王,他有一座空荡荡的城堡,每当有一个来访者光临,他就会气势汹汹逼问对方,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
他微妙的停顿,侧头靠近她的耳垂:“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眠眉头微皱,佯作不知。
“胡搅蛮缠的国王又说,”他声音低沉,循循善诱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喜欢我了。”
白眠猛的坐起身了。
他宽薄的眼睑略微垂下,弥漫着只是讲了一个睡前故事的漫不经心,“喜欢这个故事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撑着他的肩膀飞速起身,向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跑出两步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退回来又鞠了一躬,“下次不会了。”
“没关系,”他若无其事站起身,整理着衣服和腿裤上的褶皱,“又不是第一次。”
白眠:“……”
她低着头,满地找缝。
“晚安。”他仿若无事摆正坐乱的凳子,转身往身后的房间走去。
白眠无法回答,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猛的趴在床上,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心。
是啊,好喜欢,好喜欢你。
所以,才会明知不能继续的时候,还想赖在他的怀里。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啊。
光是抱着他,都觉得幸福。
她不敢想象自己完全沉溺在这种幸福里,又让她完全抽离出来的感觉。
光是这种程度的失落感,已经宛如没过头顶的海水,让她感到窒息。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趴在枕头上,闷声大哭。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整个眼睛都是肿的。
阿仁和江寻都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心里愧疚的不行,整整一天都小心翼翼迎合着她的情绪,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像没事人一样,戴着黑色的眼罩,仰头靠坐在椅背上。
白眠坐在另一侧靠窗的位置,全程没有回过头。
秋三坐在两个人中间,连腿都不敢抬一下。
就这样坐了将近七个小时,越野车抵达西安,白眠在博物院附近下了车,车门关上以后,秋三终才小心翼翼伸了伸腿。
同时,秦牧云也掀起了眼罩。
秋三以为他是被白眠关门的声音吵醒了,干巴巴的解释道:“白小姐已经走了。”
秦牧云面无表情望向窗外,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穿过人行横道,直至在人群中完全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道:“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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