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
仿佛又回到猎屋时的场景,不同的是,眼前之人没了那日的虚弱,周身还是那股不可一世的气质,一步步逼得她,无处遁形。
“在下觉得,杏花更配佳人。”
如果说在骅县时,她还需集中心思在对方的伤势上,无暇顾及其他。那此刻,她身边只有凌不疑。后者宽厚的肩膀遮挡住大部分光线,许是视觉受了阻碍,其他感官便不断放大。
太近了。
近得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鼻息,能嗅到他话语间飘出的酒香,还有他身上淡淡清香。
椿棠有些局促,心里原本的不安无端被放大,只因面前这个人,正把她的每个动作尽收眼底。她执着杏花的手陡然攥紧,指尖处被箭镞划伤的细微创口正磨着有些粗糙的枝干,磨得有些疼。
那箭镞沾过凌不疑的心头血,也划了自己的指尖肉。
若没有披风,凌不疑定能看到,她那只手无法控制的抖动,连同掌心那脆弱的枝干,险些被她折断。
“叶娘子......”
许是此处无人,又或是酒壮人胆,他又出声,似唤似叹。入耳可闻的呼吸声在身侧徘徊,似是意料之中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凌不疑微微俯身,一眨不眨的直视着眼前的人儿。
椿棠不知这么近,他能看到什么。烛光下削减的坚毅轮廓渐渐清晰,那双褐色的瞳孔里,零零散散,似乎勾画着她的影子,眼中的情意又如此真实的传递过来,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杏花......椿棠晓得的。
“凌将军...”她低哑一声回答,声线竟也不觉染上几分颤抖,“世人只爱繁花绚烂的盛花时期,杏花微雨固然是美景,可惜春意阑珊,花期已过......”
丝毫不予对方开口的机会,话语中不难辨出慌张之意。
“今日实在是晚了,凌将军风尘仆仆,也应早些休息。”
顾不得礼数,失礼便失礼了,椿棠还是不愿多做逗留,她总觉凌不疑似要将自己看穿一般。才行了没几步,身后之人又出声提醒。
“披风......”
椿棠这才惊觉,忙脱下递与他,可迟迟不见对方动作,半晌,才闻得头顶传来一句。
“好生收着。”
——
少商与楼垚在房门前作别,前者回到房内后,迟迟不见椿棠回来。
又见外头暮色已深,放心不下,作势就要出去寻她,打开房门才觉对方已在外面站了多时。
“阿姊,你怎么不进来呀!”少商将人拉进屋,取下她身上的披风,嗔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担心了好一阵。”
“我心想左右睡不着,便在外面多逛了一会儿。”
少商舀了茶水与她,目光注意到那枝杏花,视线略过粉嫩的花瓣,瞧见了椿棠磨的有些红肿的指尖。
“这手怎么了?!”
椿棠闻得一声轻呼,这才恍然回神,看着四下着急翻膏药的小女娘,淡笑。
“不过是磨破了点皮,不碍事。”
“嫋嫋,我问你。”椿棠拉过那个娇小的身影到身旁,“你喜欢楼公子什么?”
少商微怔,怒了努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自打程始夫妇来了骅县,这几日她所听到的,多是阿母口中,这门婚事如何如何不妥,自己与楼垚又是多么多么不配,总之万般入不了对方的眼。
却从没人问过她,为什么喜欢。
“我原先也不喜欢他的...”少商偏头,回忆着在骅县时两人的点点滴滴,白净的脸上跟着展开笑颜。
“可是这一行,我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阿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让我觉得,原来我的话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我本就被人不疼不爱的,如今有阿垚这般听话的郎婿,又如此真诚,自是要紧紧抓在手里才行。”
她说到最后,言语间也不免有些落寞,却转瞬即逝,颇为郑重地同眼前这个貌美心娴的人儿道。
“阿姊,嫋嫋真的见识了,何为‘日久见人心’了。”
日久见人心......
椿棠盯着手中这株杏花,可她又怎么敢确定,凌不疑不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