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
不知为何,凌不疑总觉椿棠在说这话时,包含了某种情绪,好似她说的这些,都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总对叶椿棠有许多好奇,骅县过后,心头那股好奇更甚。
比方她聪明,一眼便看穿那些世家女蹩脚的把戏,懂借力使力,却不露锋芒,许是深谙过慧易夭的道理。可若只是深闺大院里长大的女娘,如何做到面对那些血流不止的伤员,还能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活。
在骅县,凌不疑没少听手下亲卫在耳边念叨,说叶家女公子拿起火钳止血,闻着那血腥味,还能不吐不呕,好生厉害。
到底是将门之后,不能上战场打仗又如何,叶家人骨子里有的,叶椿棠也不会缺。
“所幸有人识得她的真心,能寻良人相伴,也算是苦尽甘来。”
“凌将军是明白人。”
言罢,她便不再出声。侧过身,视线略过屋檐上的青瓦,转向天边那抹莹白。
今日是圆月。
椿棠瞧着眼里多出的花枝,心头原先的苦涩消退了几分。
“这是...杏花?”
“不是海棠,让叶娘子失望了吗。”
语气平铺直叙,丝毫听不出疑问。
她就要扬起的嘴角,闻言便敛起笑意,嘴硬干巴巴道:“我可从未说过失望,凌将军,莫自作聪明。”
“不过一支花而已,叶娘子若喜欢,在下便是借花献佛。”
“若不喜欢——”凌不疑垂首,故意拉长语调,忽然抬手将东西虚掷出去。
“丢了便是。”
看夜色,比刚才入暮时更深。她看不清凌不疑面上的神情,只是被他的动作引得侧目。
昏暗浓密的草丛中,也辨不出何处隐了那一抹淡粉。
凌不疑见她信以为真,又不动声色靠近几分,将那支春杏包进她的掌心。窥得月色下,那女娘眸中的月华,喉咙一动。
“你未允,我怎可丢。”
椿棠先愕后笑,俯身去嗅那点点芳香。
“凌将军,随我去个地方。”
于是,他跟着她,从昏黑角落,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
“此处有何不同吗?”
“倒也没有,不过是比起方才那清冷地,亮堂了些,也温暖些。”
橙黄的烛光摇曳,将眼前女娘清冷的面容,也衬得比往日更生动。长睫垂下在眼前扑闪几分,抬眼的瞬间,似乎将盈盈月光揽进了眸中。恍惚间,他又见她启唇。
“凌将军这样飒爽的少年郎,周遭自该是光彩熠熠,该是温暖的。”
只这一句,身旁又重归于寂。
与他相伴的,只有心房那处的跳动,似乎比寻常快了些,像是微波洗涤轻抚,又像坠入深海,不断下落,沉溺。
“叶娘子。”
椿棠望着他,等着他的下言。
“海棠虽美,却有断肠之意。”
凌不疑说这话时,迈开步伐,将两人本就相隔不远的身形又拉近。
一步,两步.....至她身前,急促又热切。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后退。
直到脚跟撞上身后的廊柱,再无退路,椿棠只得站定身子,却不知凌不疑此举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