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史记
眼瞧着屏幕上má • zuì剂喷射完毕的信号,屏幕前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结束了。”王治喃喃道:“是吧?”
“……差不多。”向亮道:“等无人机巡逻一圈,确认北岸没有接应的敌军,我们的行动队就可以出发了。”
考虑到战争中要接收俘虏,向亮特意挑选了五十个民兵与五六艘大船,等北岸战场完全落入控制,就派人渡河转移俘虏。
“那也不需要多久了。”沐晨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九点零五。如果从无人机起飞算起,这场战争打了大概两个小时……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要熬夜呢。那么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现在可以去洗漱睡觉了。明天还要办事呢。”
这句话说完以后,餐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彼此相望,却没有谁动弹一下。这种怪异的气氛十分隐秘,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战争打得太快,太没有实感了……此外,在场的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现代人,虽然刚刚的监控画面已经尽力规避了血腥场景,但仅仅是凄厉的哀嚎也叫人心悸。
“……大家不需要有什么负担。”沉默片刻以后,还是向亮打破了寂静:“我问过易诚,五六年前北朝也曾经渡河南侵,所过之处无不残破。他说他曾经亲见北朝的士兵将婴儿抛在空中射箭取乐……我们在这里开每的一枪,都能拯救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大行不顾细谨,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厅内又沉默了一会,最终刘铭开了口。
“其实吧……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也不觉得有什么压力之类的。”他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就是这些叫声确实瘆人,还有血肉横飞的……就我个人来说,这事就像看了恐怖片一样,知道没什么,但心里确实害怕。”
他这句话说出来,周围几个人纷纷点头,显然心有戚戚焉。
沐晨愣了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也被乱兵吓得魂不附体,只不过后来渐渐麻木而已。他一念及此,立刻开口:
“既然这样,需不需要和现代做一次通话,找位心理医生谈一谈?”
刘铭赶紧摇头:“——这就不必了。我自己知道怎么调试。就是,就是一时半会心有余悸,恐怕睡不好觉……”
沐晨皱了皱眉,尚未开口,刘铭已经抢先接上了话:
“当然,就是一点小情绪嘛,也用不着药物之类的干预。就是,就是我觉得啊……今晚可不可以大家睡在一起?”
沐晨呆了一呆,转头一望,竟看到好几位顾问都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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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是隔岸观火,尽管众人遭到的冲击不小,但总算没有谁出现战场ptsd。但战后沐晨批阅报告,却觉得自己快要被系统搞出ptsd了!
简单来说纸里包不住火。高铎被带回江陵城单独关押,没用多久就知道了自己是被衡阳王所俘虏。然后沐晨眼前红光一闪,系统凭空浮现,以下贱到令人发指的口气提醒沐晨,男主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到了-99。系统还额外附赠了详细介绍,告诉他好感度-99是因为只能测量到-99,实际上的好感度还请自己揣测。
然后沐晨当场泼了它一杯开水。
数日以后,沐晨就知道了男主对他的好感度到底有多少——按照南北朝惯例,高铎这样的勋贵子弟就是被俘也有特殊待遇,需要沐晨亲自审问。但男主被五花大绑压上来以来,抬头看到了堂上的衡阳王,于是嘴巴一张就是一口口水,差点没溅到沐晨脚上。
不过沐晨倒没怎么生气——实际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舒白舒医生已经一冲而上,干净利落地处置了这样藐视防疫条例的可耻举动。舒医生戴上手套凌空一个大逼兜,扇得男主的脑袋向左一歪,白皙的脸上霎时间肿了一半。
然后男主挣扎着转过了头,挺直的鼻梁下两道鲜血蜿蜒滑落,颇有白雪红梅的美感。
沐晨愣了一愣:“他这样……没事吧?”
“喔,没事。”舒白脱下手套,语气平静:“这是我一个当牙医的朋友教我的。对准脸上几个神经丰富的穴位扇耳光,那效果就和拔牙差不多,但不妨碍说话。”
沐晨打了个哆嗦,心中竟然罕见的有了点同情。
舒医生的保证果然可靠。男主晃晃悠悠昏了半分钟,很快又恢复了精神。这一次他倒不敢随吐口水了,不过换成了另一种方式倾倒垃圾——高铎嘴巴一张,滔滔不绝的喷出了长篇大论的脏话,从沐晨祖宗十八代的低贱出身骂到了他本人的阴阳人相貌,又从阴阳人相貌骂到他手段的卑鄙无耻下贱龌龊,居然偷施阴招以毒物暗算自己,果然是人如其貌……
这一次沐晨就更没感觉了。他在网上纵横多年,什么样阴阳怪气的祖安烂梗没有见过?就凭古人那点可怜的脏话词汇量,压根就破不了他的防。甚至沐晨仔细分辨,听到骂南朝皇帝的祖宗十八代还想鼓鼓掌——你说能生下以刘子业为原型的宝贝太子,那祖上得有多积德啊!
等高铎骂了七八分钟停口喘气,沐晨终于敲敲几案,提到了一个男主反复纠结的点:
“你觉得我是下毒害你?”
“竖子,鼠辈!奴子!”高铎的怒气勃然而起,白皙通透的肌肤上绽出了青筋:“你用下贱招数将爷爷我迷晕绑走,敢做还不敢认吗?!狡诈小人,狗豸不食!”
“我又没说我不认。”沐晨打断了他:“既然这样,那我直接摊牌好咯。没错是我下了药把你带来的,怎么样?”
大堂中稍微安静了那么一刹那。高铎张大了嘴巴,似乎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无耻的人。眼见着高铎哆嗦着还要开口叫骂,沐晨随意招了招手,向亮立刻上前,伸手轻轻一捏,咔一声给男主的下巴脱了臼。
“带下去吧。”沐晨打了个哈欠,“也别虐待俘虏,我们还等着他吐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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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但穿越者们并没有从俘虏口中挖出什么消息——在现代的审讯手段下,这些人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从综合分析的结果判断,他们仅仅是齐王为了锤炼爱子而专门组建的精兵,并没有参与到整个南北会战的具体部署中,能够掌握的东西非常之少。
这种结果倒是给了穿越团队意料不到的挑战——根据系统的提示,他们对男主的打击只不过是主线剧情里小小的波折,南北双方大规模的战斗仍然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不会因为一个贵胄子弟的失踪而改变。但这样规模的战争波及极广,如果稍有不慎牵连进去,他们一个月的成果可能会被全部毁掉。
向亮在军事会议上对此下了论断: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弄清楚北朝军队的布置。
这种严肃的表态制造了相当的压力,但偏偏穿越者们束手无策。北朝调动部队的地点实在涉及太广,无人机很难完整侦察;现代人与中古时代格格不入,依靠人力搜集也不现实。但如果坐在战争迷雾里一无所知,风险又完全不可控制。
思来想去,沐晨终究还是咬牙低头,掏出了十五积分向系统置换了关键线索——根据系统的奇葩规则,为了所谓的“戏剧性”,它不能向宿主提供情报;只能引导情节走向与剧情发展,间接让宿主获取消息。
三天之后,这个间接提供情报的关键线索终于上了门。
自高铎的军队被消灭以后,江陵城的控制稍微有所放松,但出入仍需盘查。当日辰时二刻,把守城门的卫兵就拦下了一个衣着整齐的小厮。这小厮手拿着一封名刺,口口声声说自家主人要谒见衡阳王,烦代为通报。
一盏茶时间后,这张名刺就到了沐晨手中。他展开之后粗粗一扫,立刻盯住了名刺的题款:
“小人郭照再拜问衡阳王起居”
沐晨眯了眯眼,转手将名刺递给了向亮。
“线索来了。”他敲打着桌面:“按系统的介绍,这个叫郭照的人是穿梭南北的巨商,与两边的权贵都有交集。他身上一定会有消息。”
向亮接过名刺,微一沉吟:“这是个什么人?”
“不太清楚。”沐晨微微摇头:“但从系统的介绍看,这人相当……有野心。”
辰时七刻,衡阳王垂恩下了谕令,命郭照到江陵府衙拜谒。青衣小厮唯唯领命而去,片刻之后碌碌车轮上响起,十余辆马车从城外一字排开,川流逶迤驶进了城门。随侍两侧的骑士周身皮甲,□□的高头大马雄壮健美、步调一致,惊得两边的百姓啧啧称奇,忍不住地围观张望。
不过盏茶功夫,这浩浩荡荡地车队就已停到了府衙正门。而后中间大车上帘子掀开,一个高瘦的男人跨下马车,快步走入府衙大门。
虽然在外面如此阵仗,但男人刚一进大堂,便立刻下拜叩头五体投地,恭恭敬敬行了谒见宗室的大礼,再拜愿衡阳王安泰。
沐晨倚在几案后,仅仅是随意点头嗯了一声,便扶着向亮的手起身,径直转进了身后的屏风。
南北朝时士庶之隔犹如云泥,清流多以通晓实事为耻。纵使郭照如何长袖善舞富甲天下,在衡阳王面前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浊品。沐晨肯拨冗见上一面,已经算是意想不到的恩赏。
因此,见面之前王治就曾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得拿出最傲慢最无礼的态度才是正理。如果顺嘴多谈上两句,恐怕郭照自己都要疑神疑鬼、惶恐不安——以他的身份地位,能与王府属官对接,都算是高攀了。
不过整个场面仍然需要沐晨随时跟进,因此顾问团紧急调度,将大堂的屏风给换成了装饰好的单向玻璃。
果然郭照从地上爬起,又叉手低头,团团对着大厅里留下的几位顾问行礼。
须臾礼毕,负责总览此事的王治终于开口:
“郭郎君,你不远万里到江陵来,又口口声声要拜见殿下,意欲何为?”
王治现在的身份是王府长史,论地位较郭照更高,因此将口气调整得颇为倨傲。
郭照俯首长揖,姿态恭敬之至,一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在下奉北朝齐王钧令,至襄城为世子传递消息,不料寻访数日齐王世子渺无踪迹。因此昧死再拜衡阳王府阙下,伏请大王稍行方便。”
大堂中稍微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王治开了口:“既是北朝世子,与衡阳王府又有何干系?你若满嘴胡话、虚言欺诳,真当殿下没有shā • rén的刀么?”
他这句话凌厉狠辣,但着眼点却在“虚言欺诳”上,郭照自然是一听就懂。他抬头谦卑一笑,却是啪啪拍了两下手。片刻之后,一只土黄的小狗哒哒哒哒迈着步子冲进大堂,在郭照脚下摇着尾巴打转。
“府君容禀。”郭照叉手道:“这是在下调训的一只灵犬,最善辨识各种气味。此次世子领命出征之前,齐王妃曾求了一枚龙脑香雕刻的神符,嘱咐世子定要贴身珍藏。龙脑香香气特异,最能隽久。我带着这灵犬在两岸搜寻数日,才终于找到了江陵城上……”
王治不由愣了一愣。因为现代人的道德原则,他们抓捕了俘虏以后仅仅没收了兵器,并没有搜查贴身财物。想不到这么一点疏忽,竟然也被人顺藤摸瓜。他看了一眼那只轱辘打转的黄狗,语气却急转直下:
“郭郎君倒是机巧百出。但南北本属世仇,两国交兵无所不用其极。殿下既为藩属,抓捕北朝世子,本就是分内当然之事。足下以此诘问,莫非要为北兵张目么?”
这句话已经近乎质问,两边全副武装的战士登即会意,振甲出声,以作威慑。
郭照神色不动,只是肃然拱手,语气不急不缓:
“上禀府君。两国聚兵决战,天下九州都要惊动。这是何等的大事,郭某鄙贱伧俗之人,怎敢妄加置喙?只是齐王世子年少无知,不过寻常一贵胄子弟而已。纵使擒获,也不能光大殿下的声威。况且齐王手握重军通晓战事,数十年来纵横无敌,若是怜惜爱子一怒发兵,恐怕江南要流血漂橹了。”
他说着再次下拜,语气诚恳:“如若殿下能网开三面,怜齐王妃哀哀舐犊之情,思禹王化干戈为玉帛之至意,郭某愿效犬马之劳,渡江北返游说齐王,必令北军约束部众,兵锋南下,不得丝毫干犯江陵。”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停,又加上了更多的筹码:
“郭某行游天下,珍藏颇多。若殿下愿施非常之仁,小人愿献三件奇宝,以为世子赎身之费。”
他一言既出,堂内寂然了片刻。王治微微眯眼,心想这姓郭的倒确实有长袖善舞勾兑往来的本事,短短几句话里威逼利诱再动之以情,俨然有战国纵横家的风范。要是堂里坐着的真是原装衡阳王,恐怕真要被压得交出人质。毕竟北方强盛南方衰弱,确实不能与齐王争锋。
但堂内的可没人吃这一套。王治回头看了看屏风,断然一声冷笑:
“郭郎君倒真有经商的天资。这份避重就轻、买低卖高的本事,怕是陶朱公都要瞠目于后。齐王威重令性、权移人主,他膝下百般怜爱的独苗,才只是寻常贵胄么?吕不韦一见子楚,立知奇货可居。能立国家之主,其利无可计数。足下只肯付三件玩物,未免过于吝啬了吧?”
郭照整衣肃容,恭敬开口:“那么府君又要多少报偿呢?”
王治淡淡道:“足下既能往来两岸,游说齐王,想必也知道北军的动向。我们独守江陵,心下实在不安,想打听打听北军调动,方面稍作预备,足下以为如何?”
郭照面色微微一动,眼神之中却明显有了犹豫。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拱手:“这恐怕……”
“郭先生又不吃北边的俸禄,何必替他们尽忠?”王治抢先开口,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再者,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卖卖消息有何不可?南北悬隔彼此敌视,谁又能知道郭先生泄露了什么?我们兵力不足,只求自保,绝不会透露郭先生的一点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