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望夏》05
我确定这不是错觉,或者我太敏-感什么的。
陈引那句话,就是专门讲给我听的,而不是心血来潮,要对小胖子说什么“不要轻信大人”的人生道理。
怎么回事?
我以前……也做过类似承诺吗?
我想问出口,却忽然撞上陈引的目光。他这会儿站着,身高优势越发明显,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眼梢上挑,目光从薄薄的眼皮下流出来,像某种带着嘲意的审视。
我被他看得,莫名语塞。
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有种第六感——从认识到现在,陈引偶尔对我摆着臭脸,或许有装的因素在,可此刻,他却是认真的。
认真的,讨厌我?
*
这一晚上,我的兴致都不太高,没等到花姨打麻将回家,就上楼睡觉了。
外头是无暇的月光,连绵的远山只剩黑漆漆的影子,虫鸣声透过纱窗传进来。那台蓝色的电风扇嘎吱嘎吱,吵得人心烦。
我拉开窗帘,关掉风扇,没一会儿就热得直冒汗,只好认命地爬起来打开。
睡不着,干脆坐着思考人生。
从小到大,我的人缘一直不赖,初高中的同学录,我永远是班中最厚的那本。
陈引有什么理由讨厌我呢?
平心而论,我并不想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可陈引……怎么说呢,他白天看我的眼神,真的无法让我不介意。
好像我曾经,对他做过什么,然后忘掉了一样。
想打个电话问爸妈,看一眼时间,又太晚了。问花姨?她一定不会说。思来想去,只有发短信给宋佳咪,寻她帮我参谋参谋了。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我居然真的梦见了陈引。
他掐着我的脖子,逼问我为什么不带他去游乐园坐云霄飞车,不管我怎么抓挠踢蹬都不松手,最后愣是把我掐出了一声鸡叫。
我猛地惊醒过来,整个人还沉浸在鸡叫声的喜剧效果中,久久不能回神。眼前是白晃晃的天花板,耳畔,则真的响起了声声鸡鸣。
“喔喔喔——”一停,再“喔喔喔——”一起,每一次高扬都伴随着澎湃的情感,引得狗也充满斗志,一顿狂叫。
如果是幻听,这也太真实了。
在这鸡狗合唱声中,我起身拉开窗帘,院子里,竟真的有只大公鸡,让一根黑绳子拴着,旁边搁了只红色塑料盆、一把蹭亮的菜刀。
明白了,此鸡命不久矣。
我洗漱好下楼,碰上花姨才知道,今日是夏至,按镇上的习俗,要吃鸡、饭粿和芋头饼。
“晚上还要放河灯呢,小夏去看看吧?一直闷在家里多不好,也出去走走嘛。”
晚上,河灯。一下让我想到了夏夜凉风,灿烂的河道。
我不由期待起来,“好呀,您一起去吗?”
“我不去,太挤了,老年人吃不消喔,”花姨摆摆手,“叫那谁陪你去,他熟,还安全。”
说到陈引,我不免想到昨日的插曲,嘀咕了一声,“他才不愿意和我去。”
没想到花姨耳朵这么灵,瞅着我问,“你们吵架啦?”
我摇摇头,“也不是……”
“他凶你了?”
我继续摇头,“没有。”
“那就是甩脸色了。”花姨很笃定地说,“他这臭脾气,就小就这样,有话只憋在心里,冷个脸给你看。”
如果不是碍于“客人”的身份,我真想附和一声:您说得真对!
“不过呀,”花姨踱步到摇椅上坐下,话锋一转,显然还是要为亲孙子说话,“他其实好琢磨得很,就和小黑一样。”
小黑?是那条狗吗?
我没能理解花姨为什么说陈引跟狗一样,可惜已来不及再问——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着吊儿郎当,是来人趿了双拖鞋。
我回头,看见话题的中心人物穿一件黑色t恤,头发凌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提着一只热水壶走过来,还拿了只白瓷碗。
这架势,是要去杀鸡-吧?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给他让道。
路很宽,陈引瞥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就走过去了。我抿了抿唇,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感,比我来的那天还要远。
“小夏,”那边陈引已经单手拢住了鸡翅膀,将它拎到院子角落,花姨在这时候叫我,“去喂小黑吃饭吧。”
我整个人一悚,顿时没时间去思考陈引的事了——尽管昨天我已经给小黑端了一次饭,也明白它那一口尖牙,并不会随便往我身上招呼。但并不能阻止我第一时间出现的生-理反应。
我深呼吸,弯腰拿起狗盆,用早上煮面剩下的肉汤拌了点饭,掺一点碎肉再拿回来。
远远的,就停住脚步蹲下来,尽力伸长胳膊,推到它面前。
小黑立刻埋头吃起来,铁腕被它不断拱着,将地嗑得当当脆响。我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赶紧远离。
之后没什么事,花姨打起了盹儿。我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揪一根狗尾巴草玩,偶尔看一眼陈引杀鸡。
也很坦诚地面对了自己的心情——被陈引讨厌,确实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事。
或者说,被谁讨厌都是这样吧?
*
花姨年纪大,晚上只吃了一些炖得软烂的鸡肉,就要出门打麻将去了。我送她到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小黑对我说,“你看。”
看什么?
我有点僵硬地转过去,只见小黑朝我吐舌哈着气,身后油光发亮的尾巴快要摇出一阵风。
“它以为你要和我一起走,在告别呐,”花姨笑眯眯说,“你不是喂了它两顿吗?这小东西,给点甜头就好哄哟。”
说完,花姨没给我接话的余地,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望着小黑,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朝它示好的念头。
怕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