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撬柜子
王雨潇很早便起来了。
今天，他要去采访的地方在西城区的最西边，而他住在东城区的最东边，遥远的路途，像一根板油针，穿过天都市的心房。
王雨潇想到要做坐七扭八扭的公交车，还要那么长时间。
他的心理像要去西天取经一样，无惧降妖除魔，却受不了一路颠簸。
于是，他打算少吃一点早饭，以应对三个小时的“过山车”。
预防坐车难受，是他必备的功课，无论如何，不能耽误约定的采访。
报业大厦里，星星点点几个人。
王雨潇打算先到楼上，碰一碰运气，若收发室的同事能早一点来，他没要再花一元钱，买自家产的“庄稼”——报纸。
还没等上楼，王雨潇看到公示板，心生醋意！
他不仅没有上楼，也不想拿报纸。
跳上公交车，去公交总站，换乘一辆直达西城区的公交车。
因为是在公交总站，所以是终点站换乘。
王雨潇不必担心会错过下车的公交站牌，思绪随着他的头靠向车窗，开始乱飞起来。
回想起公示栏，王雨潇十分恼火。
“天都晚报员工这么出色！却比不上电视台的员工？好几个电视台的记者和主持人，奖励金额都在5万，甚至最高一位获得20万元奖励。”
王雨潇心里不平衡，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电视台制作新闻或其它节目的功底那是有目共睹，也没有强到独领风骚的地步，奖励金额甚至达到20万，是很多普通记者三四年的工资。”
他很清楚新闻栏目背后的游戏规则。
他像一个老木匠，木料是什么材质？只要他那如同b超的眼睛扫过之后，便知道能出多大物件儿。
那么，龚总编为什么下这么大力度奖励呢？
很显然，他要鼓励电视台大规模发展，成为传媒集团的领头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作为天都市传媒行业的“始皇帝”，龚总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这无可厚非。
可是这么“豪放”地、不顾一切地，放弃一碗水端平，又是出于何种考量呢？
王雨潇敢断定报业集团这边的的员工肯定非常激愤，同样，在报业集团领导层，也得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有怎样？
都是他麾下的“迷弟”，敢怒而不敢言。
也有几位敢言的。
最终，都半推半就地随波逐流，铿锵有力的话像屁一样，在空气中调皮一下，便消失了。
晚报人之所以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是因为把龚总编当成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
只是龚总编这个奖励公示，像胳膊肘往外拐一样。
王雨潇觉得，晚报人对龚总编有很大意见，这个公示一定像导火线一样，点燃晚报人心中堆积已久的火药桶。
此刻，他正好路过广电大厦。
看到前一阵电视台引进的大型直播设备，其中一辆直击新闻现场的悍马车正停在院内。
这辆悍马车经常穿城而过，气势的确咄咄逼人！
电视台花重金包装自己，为自己造势，是媒体经营的手段。
可是钱也随之从指缝溜走了。
在晚报例会中，老周也曾点到为止。
报业集团合并之后，据说3000万现金作为资产并入传媒集团。
王雨潇琢磨着被封神的龚总编。
“龚总编可谓是名利双收的一招好棋局！”
“他不仅垄断了传媒界的权利，也掠夺了晚报人苦心积累的财富。”
“曾经以备不时之需的钱财，迟早挥霍一空。当然，目前还看不到有多坏的结果，电视台的气势却日渐高涨。说挥霍，的确有些夸张了。”
购买新闻采访车，更新直播设备，都能理解。
可是，这样史无前例的巨奖，羡煞旁人，同时，也把其他员工扔进怨恨的葡萄堆里，不停地吐着酸葡萄皮儿。
王雨潇非常清楚，很多员工在传媒集团奋斗了一辈子，也没得过像样的奖励，难道，他们的功劳就该被无视吗？
龚总编这种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套路，无非是他渴望人才的态度，助力他再攀高峰，人生完美的《潇洒走一回》！（龚总编唯一会唱的歌）
龚总编大手笔的行事风格，让很多员工不走正路，为了升职加薪，围着龚总编溜须拍马，俨然是龚总编的外套，冷了给披上，热了给脱下去。
王雨潇觉得，一旦坐到很高的位置上，人很难看到脚下多危险，他的腿已经被“马屁精”抱得死死地，他看不到。
甚至也不愿意再看到，那个领导不喜欢被人天天捧着呢？
只是电视台没有什么钱。
龚总编大手一挥，那是撬了报业集团的保险柜，去奖励电视台。
殊不知，他是撬了传媒集团的保险柜。
很快，到了公交总站。
卖肉夹馍的摊位，开门很早，每次有机会路过，王雨潇都会吃一个，既解馋，还不会太撑。接过腐ru汁味儿的肉夹馍，热气从纸袋中飞出，在寒风中畅快的舞动。
王雨潇只是几口，便吞完了它。
要是在车里吃这东西，坐车的乘客非得用目光扒了你的皮不可。
王雨潇将废弃的肉夹馍纸袋，扔进排队口的垃圾桶里。
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垃圾桶，圆圆的、高高的，这肚量不管你有多少抱怨的垃圾，它都能装得进去。
排队的乘客在他的前面和后面排起了长龙。
王雨潇所在的位置，他不确定还能不能混个座位，他后面的乘客机会更渺茫。
车来了，有一两个人从外面挤上了车。
宽容的人们，仍旧投去了批评的目光。
令王雨潇没想到的是还有坐，他跳上车直奔后排座。
这个位置缺点十分明显，身体不好的人，可能吃进一个肉夹馍，能把上个月的肉夹馍都能吐出来。
王雨潇常年在外面奔波，已经习惯了，只要能有个座位，让双腿得到放松，其它的，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后座的优点，无异于空闲的时候比较多，没有人愿意和你抢座位。
碰上站票的老年人，主动礼让这个座位，他都懒得搭理你。
王雨潇将头再次靠在窗户上，望着道路上奔波的人们。
他觉得心情舒服了很多，好像坏情绪真的被扔进了那个垃圾桶里。
想到龚总编，王雨潇也确实佩服他。
一大把年纪了，为成就梦想，龚总编自修了经济学和会计专业。
看来，想要一手抓，他也得有硬实的一手儿才行！
晚报人都欣赏龚总编过人的胆识和能力。
龚总编在高位的蜜罐里，也从未停止学习的脚步，他觉得血液里没有补充新的知识，是看不到更高、更远地方向的。
晚报人也正因为如此。
一如既往地支持着龚总编，那怕他会犯错，也不影响他在晚报人心中的地位。
王雨潇的思想正肆意流淌。
这半程路，仿佛没多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很快见到了求助人陈女士。
这位中年女子并没有惊艳到王雨潇，因为她身上没有一块腱子肉，身材上也看不出有健身的痕迹。
妥妥地一位健身会馆的“猎物”。
王雨潇暗中观察着陈女士。
“你好！真是不好意思啊。大老远的，把你折腾来了。”
这样客套的俗话，王雨潇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只是，从陈女士的嘴里说出来，感觉虚伪得快要掉渣子了。
她热情地把王雨潇请到楼上。
她口中所谓的公司，是一个公寓的复试楼，楼下办公，平时，住在楼上的阁楼。
王雨潇不用问，便知道了，她是一个单身的大龄女子。
她坐在电脑椅子上，黑色的大卷发，搭在椅子背后面，感觉像是一位八十年代传统女性的风格。
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即使过度地涂抹粉底，直到脸上涂得十分光滑，却也盖不住容颜的自然老去。
当她微笑的时候，笑容都变得僵硬不真实。
像在用微笑掩盖着自己的小心思。
王雨潇能看出她很矛盾，但不知道她在矛盾什么，或许是不知道该不该找记者帮忙。
王雨潇的记者身份自带气场。
他习惯直视采访对象，以示尊重，却忽略了他的眼神中，已经养成审视的习惯。
陈女士看到王雨潇刚毅的眼神。
她毫不犹豫地回忆，令她愤怒的遭遇。
“我的更衣柜子，被菲利普健身会馆的人撬开了！”
王雨潇也很意外。
更衣柜是健身会所的物件儿，这不假。
但是，供给顾客使用之后，柜子的权属问题，明显归顾客所有。
健身会所撬柜子，相当于拆了陈女士的“大使馆”。
陈女士气愤地说。
“两个月之前，我和朋友去了菲利普健身会馆。”
“实际上，这个朋友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为了和他进一步接触，我也办了一张这家会馆的会员卡。”
“共计2000元，可以在此健身两年。”
“前一阵子，我自己去了健身房，打算健身之后，再冲个澡。”
“完事之后，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接到了那个朋友的电话，他说，机票已经定好了。”
“我听他说，那个一直没有谈下来的生意，这回对方同意合作了。让我们马上去，谈一下合同的具体细节。”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也高兴，便约定在机场汇合。他特意叮嘱我，一定快些，别晚点了，耽误事儿。”
“情急之下，我把换下的多余衣物锁在了柜子里。我那个朋友也说没事儿，我们会员都享有这个权力，其它会有也都这么干。”
确实如此。
会员都习惯把衣物储存在健身会馆的柜子里，王雨潇也示意陈女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陈女士走了十几天，办完了事情才回来。
“我回来之后，和朋友来到菲利普健身会馆，我万万没想到，更衣柜居然被撬开了。”
“我去前台，对方说，更衣柜是他们工作人员撬开的，东西一样没少，都归还给我了。但是，作为服务行业，他们对待自己的会员顾客如此鲁莽，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质问菲利普会馆前台经理，我说，你们为什么没有通知我呢？如果告知后，经过我同意，我也不会这么气愤。你们这么做，拿我们顾客的权益当什么了？”
王雨潇质疑地问。
“菲利普健身会馆是怎么答复你的？”
陈女士不解的说。
“菲利普会馆前台经理振振有词，他说，按照当初的协议规定，不允许顾客占用公共的更衣柜。”
“我说，办卡之后，我每次来都用这个柜子，工作人员也知道，我习惯用这个柜子。”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我占用更衣柜。倒是你们在顾客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撬开更衣柜，侵犯了顾客的权益。”
“我当场便要求他们菲利普会馆公开道歉，并退卡，结果，对方说，可以道歉，但是，想退卡，门都没有。”
王雨潇陪同陈女士，再次来到菲利普健身会馆，非得讨个说法。
菲利普健身会馆里，气息十分浓郁，像臭汗、臭脚丫子味儿，掺和到了浴池下水管，那股特殊的霉菌味儿，真是顶人的肺子。
除了“气氛”特别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非要挑一个特别的地方，便是会馆大厅的装潢气质。
王雨潇怎么看，也不觉得和健身有关，即使吧台背景墙严肃的标明菲利普健身会馆，他觉得更像是一家大型的澡堂子。
或许，这就是一个叫菲利普健身会馆的澡堂子。
吧台里，站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在她这个位置工作，都得有几分姿色。
很多老板把这样的姿色，归类于企业形象。
可是，企业包装得再怎样漂亮，是不会遮盖住企业内在的丑恶。
王雨潇表明天都晚报记者的身份，特意调查核实，陈女士更衣柜无辜被撬一事。
女孩支支吾吾，不想发表任何看法，她才不想自己的话惹麻烦。
“我帮您联系这儿的经理。”
等了好一阵儿。
陈女士看到那个前台男经理急匆匆地赶过来。
“就是他。”
她这个口吻像发现通缉犯的踪迹一样，发狠又捏着声提示着。
王雨潇这才看到男经理，他像从哪个墙角儿跑过来，应付记者的面试似的，一副生怕那句话说错了的样子。
王雨潇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不敢乱说话，是打工人的通病，生怕背黑锅而丢了工作。
曾经在陈女士面前耀武扬威的德行早已不在，佯装赔笑脸的嘴脸着实可恶。
王雨潇在外“装腔作势”。
回到报业集团，他在领导面前，同样，不敢乱说话，无论那个阶层的打工人，都有这个逃避担责的毛病。
前台经理口中全是托词，他不知所措的神情，一直装作菲利普健身会馆做的没什么不妥。
“我们会馆有2000多会员，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空间，给顾客供那么多的更衣柜。”
“所以，菲利普健身会馆不允许会员占用公共资源，会给其他会员造成不便。”
也就是说，前台经理对其他顾客的伪善，就是撬开别人更衣柜的理由？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太牵强了！你没有感觉到，你的管理方式有多么的粗鲁吗？凭借自己的判断，便一意孤行，擅自撬开了私人的更衣柜？”
王雨潇嘴上质问前台经理，心里却十分厌恶他们强盗逻辑。
若是再年轻几岁，王雨潇一定会声讨他，“你们的做派就是归还了物品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