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日子打打闹闹,平淡且喧嚣,几乎看不出两位祖宗是奔着寻死去的。
转眼间,长忧的解药只剩了最后两颗,其中一颗还被章行钟碾碎了反复研究过,可惜再厉害的大夫也看不出这小指盖大的药丸里用了哪些相克的药物,更难以准确掌握药量,所以章行钟将这点碾碎的药装在小盅里,带着歉意道,“成了药粉和水吞下也不影响药性。”
于是便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捻灭了。
因为不赶路,船行的很慢,偶尔还会靠岸去置办东西或纯粹凑热闹,船行了好多天都不到苏州府,仍在江上晃悠。
既然是夏天,难免会下雨,柴筝与阮临霜的运气却很好,都是些小风浪,大部分时候晴空万里,当夜幕笼罩下来,皓月当空却也有漫天星子,沿着江面望上去,长长一道时明时暗,就算不点灯,也能看清彼此眉眼。
半生风雨仿佛从此止歇,往后只剩下安稳的人生。
柴筝将小阮从内室抱出来,同她依偎着坐在甲板上,江面空气温和湿润,阮临霜很有精神,奈何“长忧”是对身体的摧残,柴筝清楚小阮动一下,就会从骨子里觉得脱力,即便是吃了药,刚开始还压得住,但“长忧”特殊,只有最后十天的解药才是真正解毒的,前头更像是铺垫,不会死人,却也不往好处治。
阮临霜从前总是寒冰一块,在柴筝面前要缓和不少,却也是会伤人的,一不留神柴筝都会被割的一手血,更未曾有过示弱的行为,偶尔柴筝也会觉得她与小阮之间相互扶持是做到了,却少几分柴米油盐的温柔。
但这几日,阮临霜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会使坏捉弄柴筝,会忽然说起少年事,说起年纪小脾气坏,见着了便想逗一逗的柴筝,说起久远的心动,继而嘟囔着年幼时吃过什么东西,也不求柴筝去买,只低着头仔细形容一遍,两人的馋虫齐齐蠢动,一两个时辰后保管能吃上。
连元巳都觉得自己这徒媳妇儿幼稚许多,他还真以为有人自出生就是做大事的材料,喜怒哀乐一并没有。
月亮自十五开始圆,今日十六仍然清辉满江。
并非中秋节,柴筝手边却放着一碟眼珠子大的小月饼,也是阮临霜想吃的,她道,“上辈子爹生病之前,逢团圆节,家中也会买或做几个月饼,后来多年未曾吃过,这辈子又常常分离,不敢见月圆也不敢吃月饼,怕自己伤心,现在倒是逮着机会了。”
柴筝满是不高兴,“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都不算团圆吗?”
阮临霜听出了她的不高兴,却还是火上浇油地摇着头,“柴筝你在我的心里,我们永远相伴未曾分离,只有分离才有团圆。”
“那你要去同谁团圆?”柴筝轻声问,“我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在这万顷山河中散落,上辈子那些人不再与你相逢,他们会有更好的人生,你留在这里,不要与我分离。”
“小阮,你想想我,你好好地记挂着我,我可以同你去死,但我不想你死,下辈子投胎不是我的人生,我没有把握找到你。”
船上的人像是怕打扰到两个小姑娘,所以远远掌着灯不往这边靠。
柴筝将小阮抱得更紧,除了风浪声,她还听到了一种隐藏其下的动静,凛冽刻骨,在这明月江面上如长剑临空。
柴筝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若来的是梅雪云,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与之一战,她的伤在恢复,不过陈年旧疾需要慢慢调理,章大夫也没办法一帖药就治好,他还叮嘱过柴筝,一两月内不要同人动手。
无声无息的剑气只有高手才能察觉,阮临霜并不是个高手,但她足够了解柴筝,忽然而来的紧张感使柴筝全身紧绷,连说话的语调都低了下去,于是阮临霜便问,“是梅老前辈来了吗?”
柴筝缓缓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这位师祖究竟是在船舱里藏了这么多时日,还是前两天在码头停靠,她才登船,总之梅雪云不想被人发现,就连元巳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而此时梅雪云忽然现身,当然不是想吃月饼或勾肩搭背一起赏月,她已经是个活在过去的疯子,余生的月亮都没有阴晴圆缺。
她是来shā • rén的。
前两日船靠码头,赵谦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据说长公主手持传国玉玺和先帝遗诏,是帝位传承的正统,而总在赵谦身边跟着的白衣女子扯开头纱面巾,将那些隐藏于下的勾结全部交代清楚,赵谦未曾反驳,默认了这些年与木桑的交易。
就连漠北十六州都是交易的筹码,木桑与北厥合谋,却要大靖送出漠北,这十六州就是赵谦换取木桑红眼祭司的筹码,表面上却粉饰的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