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镇国公主苦笑摇头,握紧了她的手道:“老了,真的是老了……一次次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昨夜里皇姑祖竟梦见你也……”她打了个寒颤,“皎皎,皇姑祖再承受不起这样的事了,你知道皇姑祖最疼你的,你就听听话吧……”
柔嘉公主为难地垂下眼,好不容易才将镇国公主哄睡着了。
烛光下,她的白发似乎多了不少。
她才想起,皇姑祖也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只是过去她总是精神矍铄的样子,容光照人,竟让人忘了她的年纪了。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一心疼爱的小公主,是个满心阴谋诡计的恶毒女子……
柔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摇摆的心重新坚定起来。
不,她不会知道的。
蔓儿将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中,她低头扫了一眼,淡淡道:“可以动手了。”
不过几日,执墨便依照慕灼华的指示,将搜寻到的所有证据都呈交到慕灼华面前。
慕灼华没想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要容易这么多,或许是事出匆忙,或许本就是欲加之罪,对刘衍的那些栽赃,并不难找到反驳的证据。比如横征暴敛这一条,说他在封地苛捐重税,以至于民不聊生。但刘衍多年来从未回过封地,封地的赋税也没有进过他的口袋,庄文峰之流假借朝廷的名义横征暴敛,并非刘衍之过。
还有一条,指称刘衍纵奴行凶,定王府的下人骄横跋扈。执墨查过,那个死者本是个恶霸衙内,强占良田,□□民女,苦主走投无路,恰被刘衍撞见,刘衍查明了真相,令手下侍卫斩杀恶霸,可如今那个苦主却受沈惊鸿威逼利诱,忘恩负义指称是刘衍纵奴行凶。
慕灼华一页页翻看证据,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执墨见慕灼华神色有异,好奇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慕灼华放下手头卷宗,神情凝重,“也太明显了……”
她本以为,沈惊鸿为人小心谨慎,纵然是构陷,也会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但执墨查到的这一切,却错漏百出。
为什么?
沈惊鸿是料定了刘琛对刘衍恨之入骨,才连这表面功夫也不屑去做了吗?
慕灼华终究还是按住了这份证据,没有急于给刘衍平反。但她这么想,却有人不这么想。
早朝之上,世家联名上奏,弹劾大理寺卿沈惊鸿罗织罪名,残害忠良,而蒙受冤屈的,正是为国尽忠一世的定王刘衍。
慕灼华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沈惊鸿深处旋涡之中,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他气定神闲,容色不变。
脑中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慕灼华呼吸一窒。
之前沈惊鸿为了给刘衍罗织罪名,威逼利诱不少人做了伪证,如今这些人竟纷纷倒戈,刑部尚书押着一众诬陷诽谤定王的官员上朝,让他们当着群臣对面指证沈惊鸿。
刑部尚书愤然道:“沈惊鸿诬告定王滥杀无辜,但经微臣查证核实,被杀之人乃罪有应得,此人为强占他人数百亩良田,竟将一家人活活烧死,将其妻女掳掠为奴,此事有一村之人可以作证,定王除暴安良何罪之有?沈惊鸿却无视村民供词,只听那贼人的家人一面之词,就以此判定王大罪!”
跪在殿下瑟瑟发抖的,正是被定王杀了儿子的前户部员外郎,此刻已经面无血色,伏倒在地。
刑部尚书怒道:“陛下面前你还不从实招来,你那儿子肆意妄为滥杀无辜,罪有应得!”
员外郎趴在地上大哭:“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沈大人逼小人这么说的啊!”
周次山出列,放声怒道:“沈惊鸿状告定王横征暴敛,但众所周知,定王十年不曾回封地,甚至未曾取过封地一分税银!江南府苛捐重税,乃是地方官员贪墨渎职,盘剥百姓,监管不利,这是吏部失职!沈惊鸿曾任考功司主持考绩之事,对此事应最为清楚,却置事实于不顾,构陷忠良,意图为何?”
兵部尚书亦道:“若说定王违背军令,更是从未有过之事。沈惊鸿以雁城之战,定王私纵北凉大将忽尔塔一事告定王违背军令,但竟查实,此事乃定王与当时的主将徐老将军共同商议之后定下的计策,只是为了让北凉上当,之后北凉君臣离心,陈军大破北凉皇城,足以证明定王谋略过人,有功无过!陛下,此事亦可以召徐老将军上殿对峙!”
刘琛阴沉着脸看着六部尚书轮番上前指证沈惊鸿。
这些事他何尝不知道,本就是他让沈惊鸿罗织罪名,皇城失火的真相不宜流传于世,这才罗织了种种虚假的罪名治刘衍的罪。若是刘衍平反了,那沈惊鸿诬告的罪名就坐实了,沈惊鸿诬告刘衍这样的忠臣良将,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世家之人对沈惊鸿恨之入骨,便是对刘琛也早已心生不臣,之前落在沈惊鸿手上,被沈惊鸿查得底朝天,罪证在别人手上,他们无话可说,如今让他们抓到了沈惊鸿的痛处,还不痛打一番?
一时之间,数十人跪了下来,用极其强硬的态度逼迫刘琛:“陛下,沈惊鸿残害忠良,天理不容,请陛下严惩不贷!”
“请陛下严惩不贷!”
刘琛屏息看着眼前百官,目光又缓缓移到沈惊鸿面上。
沈惊鸿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臣,认罪。”
沈惊鸿被关进了虎牢狱,但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慕灼华下朝回家路上,隔着马车便听到外面的议论纷纷。
“听说沈大人被下狱了,六部尚书联名奏他诬陷定王,定王是无辜的!”
“不是,我听说沈大人也是被陛下指使的,是陛下惧怕定王功高盖主,才让沈惊鸿构陷罪名,治他死罪!”
“也是,不然沈惊鸿和定王无冤无仇,害他做什么?”
慕灼华沉着脸听着外面百姓的议论纷纷,回到府中,执墨问道:“大人,是你把证据交给他们的吗?”
慕灼华摇了摇头:“不是我,我还没有决定交出证据,此事影响太大了……”
想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到一日功夫,几乎传遍了全城,连朝堂上的每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有心之人在推波助澜,想必是世家在幕后煽动。”
更让慕灼华不安的是,这些流言慢慢地都把矛头指向了一个人,就是刘琛。
“世家坐不住了……他们终于等到了机会反将陛下,这次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慕灼华说着看向了执墨:“可是如此一来,王爷的仇也算是报了,你可开心?”
执墨神情有些复杂,想了片刻,才道:“属下以为,王爷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慕灼华欣赏地看着他,点头道:“不错,你也看出来了,那些人根本不是为王爷平反,他们只是想利用这件事威胁陛下妥协,甚至……不只是妥协。”
慕灼华担心的猜测在第二天便得到了证实,不知是谁带头组织,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上街游行,怒斥“昏君无道,残害忠良”,声音震耳欲聋,就是在皇宫之内,也隐隐可以听到。
几日前还是人人称颂的沈惊鸿,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信他与疑他的人参半,有的人认为他是逼于无奈才沦为昏君的爪牙,也有人坚定地认为定王跋扈,沈惊鸿依旧是那个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沈惊鸿。
早朝之上,半数gāo • guān摘冠下跪,要求刘琛刑讯沈惊鸿,问出背后指使之人。这些人面相凶恶,看向刘琛的双眼已经没有了敬意和畏惧。
手握重兵的议政王死了,而且是含冤而死,没有人能再护着刘琛了,居凉关的二十万守军得知了刘衍赐死的真相,险些引起了兵变。刘衍临死前的那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军营之中虽然激愤,却也依旧按捺不动,但刘琛却是已经失去军心了。
何止是军心,就是民心与臣心,他也尽皆失去了。
刘琛脸色铁青地看着一般老臣,如今沈惊鸿被关了起来,世家尽与他为敌,他虽然贵为天子,却无可用可信之人,只能高高在上地被人逼迫。
早朝的最终结果,就是刘琛拂袖而去,不给百官答复,然而没有答复本身就是一种答复。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宫外,百姓便知道,皇帝默认了弑叔夺权,残害忠良的事实,百姓一边讴歌定王的英雄事迹,将他捧上了神坛,对比之下,新帝连这样的大功臣、亲叔叔都构陷杀害,简直是昏庸残暴,不配为君!
游行示威的人更多了,本该维持秩序的士兵却置若罔闻,任由全城百姓大闹,甚至连最为肃穆安静的北城也沦陷了,无数的百姓挤到了宫门口,大骂刘琛无功无德,无情无义,不配为君,立即逊位。
然而,这还未到最坏的地步。
就在沈惊鸿入狱后,民愤到达顶点的第五日,北凉三皇子耶律璟惺惺作态地发表了一篇悼文,为刘衍鸣不平,斥责刘琛昏庸无道,三十万北凉军挥师南下,攻破了边境第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