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郭巨力捧着药碗进来,便看到慕灼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刘衍的衣服,那双灵动澄澈的眼睛焦距涣散,仿佛没有了灵魂。
郭巨力不忍地垂下眼,轻声说道:“小姐,该喝药了。”
慕灼华无神的双眼动了动,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乖巧地接过药碗喝药。她一直是这样,不哭不闹,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痛得难受了,也只是抱着刘衍的衣服无声地抽搐着肩膀。
郭巨力不放心她,便搬了被褥每夜睡在她的床前,她晚上睡得很安静,只是早上起来枕头上总有泪湿的痕迹。
“小姐,今日执剑和执墨哥哥来过了,执剑要离开定京,执墨哥哥说,王爷曾经交代过,让他留在小姐身边,保护你。”
慕灼华听了这话,缓缓抬起眼来:“今天是第几日了?”
郭巨力竟也能听懂慕灼华的话,回道:“今天是定王殿下的头七了。”
那一日,刘衍的死讯传到了刘琛耳中,听说刘琛悔恨不已,痛哭失声,然而一切早已无可挽回。他让人将陷入昏迷的慕灼华送到了镇国公主身边,又让人好好为刘衍收尸。
这个季节的尸体容易腐烂,刘衍又是戴罪之身,因此没有任何的丧仪,刘衍的尸身便在三日后静悄悄地下葬了,就葬在浮云山下的一片墓园里。
“小姐……要去看看王爷吗?”郭巨力小心翼翼地问。
慕灼华摇了摇头:“不要……是他先扔下我的。”
“巨力,人总要向前看的。”慕灼华闭了闭眼,沙哑的声音重新找回了力量,“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你……帮我把执墨喊来。”
执墨来到书房的时候,慕灼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前了。那日她昏迷着被送回来,连着发了几日高烧,整个人瘦了一圈,被刘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气色,几日内便被雨打风吹去了,青衫挂在单薄的身上,仿佛不堪一折。
执墨心里叹了口气,垂下眼走到她跟前。
“大人有什么吩咐?”执墨问道。
慕灼华看着执墨面无表情的脸,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情形。这个少年武艺高强,忠心耿耿,虽然沉默寡言,心眼却通透。执剑的武功在执墨之上,但更冲动鲁莽一些,不易管教,或许刘衍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把执墨留在他身边。
慕灼华忍着心头的酸痛,淡淡问道:“执墨,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执墨看了慕灼华一眼,低头道:“大人有大人的想法,执墨不敢揣测,只听凭命令行事。”
慕灼华笑了一下:“你听的,是谁的命令?”
“王爷不在,自然听的是您的命令。”执墨恭敬答道。
慕灼华捏着一张薄薄的纸,苍白的唇角微翘:“那好,我要替王爷翻案。”
执墨一惊,抬眼看向慕灼华。
“沈惊鸿构陷七宗罪名,陷王爷于不义,他清白一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不能让他背着骂名遗臭万年。”
执墨犹豫着说道:“可是……沈惊鸿是听命于陛下,如果大人要为王爷翻案,恐怕连陛下也会受到牵连。”
慕灼华眼神一动,直勾勾看着执墨:“陛下逼死了王爷,你还担心他受到牵连?如果是执剑,恐怕已经杀进宫了吧。”
执墨低下头,闷声道:“这是王爷的遗命。”
慕灼华脸上一片冷漠:“他已经不在了,既然你听命于我,就按我的命令行事。你去查这七宗罪状。”
“那大人你……”
慕灼华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他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
她慕灼华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欠了她的,不管是谁,她都要他加倍偿还!
慕灼华因病告假七日,刘琛把大理寺发生的事情都掩住了,没有让人知道慕灼华与刘衍的牵连,众人见慕灼华确实消瘦了许多,脸上还带着病容,因此也都没有多想。
大殿上原本属于刘衍的位置空了,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他成了百官之间的禁忌,没有人敢过多提及。倒是有几个与慕灼华关系较为亲近的,偷偷替她高兴,只道是慕灼华得罪了刘衍,如今刘衍死了,对她反倒是一件好事。
慕灼华听旁人这么说,没有反驳,却也没有笑。身边人隐隐觉得慕灼华有了一丝不同,她似乎不像过去那样亲切爱笑了。
宋濂锡散朝后特地去见了慕灼华,却看到她从户籍室出来。
“濂锡兄。”慕灼华见到是他,点头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宋濂锡走到近前,温声道:“前几日听说你病了我还不信,今日见你形容憔悴,才不得不信。你若是遇上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不推辞。”
慕灼华感激地笑道:“多谢濂锡兄了,我只是小病,如今也痊愈了,有劳你挂心了。”
宋濂锡为人沉稳敦厚,虽然平日话少,心思却通透,他家中有妻有儿,生活美满,便也希望身边朋友过得顺心。
“今日早朝之前,我……我见你和沈大人,似乎有些不愉快,可是有什么误会?”宋濂锡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他如今圣眷正浓,如日中天,你何必与他针锋相对?”
慕灼华淡淡一笑:“濂锡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与沈大人之间,并非是误会二字可以解释。”
宋濂锡听慕灼华这么说,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二人都是年少英杰,麒麟之才,就当我多事了。”
慕灼华道:“濂锡兄言重了,这朝中百官,你的为人我最为敬重。”此言倒是真心实意,宋濂锡看似不显山露水,但却是沉稳可靠,“今日你来得也是正好,我正有一事想向你打听。你与沈大人走得更近,可曾听他说过家中事?”
宋濂锡摇了摇头,道:“只听说沈大人父母双亡,出身贫苦,他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惊鸿身世凄惨,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不懂事地去追根问底,触及人伤口。
慕灼华敛眸沉思:“那他可有其他知交好友?”
宋濂锡笑了笑:“寒门士子皆以他为首,但若论知交好友,恕我说一句实话,沈大人,并非容易交心之人。我原还以为……你们二人才是天作之合。”
慕灼华失笑,想起小秦宫的误会,摇头道:“我原先确实敬重他不畏权贵,刚正不阿,除此之外,也没有多余想法。那日小秦宫之事,纯属误会,众人见我沈大人私下相处,以为是我和他有些什么,实则是我醉酒找了个地方休息,无意中撞见沈大人和云芝姑娘欢好,云芝姑娘害羞之下,就逃之夭夭,留下我和沈大人在原地,被来寻人的同僚撞见了,大家才这么胡说。”
慕灼华身在朝中,身边都是男子,她素来知道与旁人保持距离,免得招惹是非,唯一只对一人不庄重,只招惹了一人……
宋濂锡确实不曾见过慕灼华和沈惊鸿有任何越线的亲密行为,但听慕灼华澄清小秦宫之事,却是一脸的不信:“慕大人说笑了吧,那日你离开得早所以不知道,你走后不久,云芝姑娘便被一位gāo • guān叫走了,见沈大人没有要留她的意思,她便哀哀切切地走了,沈大人怎么可能又去后院与她亲热?”
慕灼华闻言怔了一下,脑海中又回忆起当日的画面。
那日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确实是不曾见过那个女子的面容,只听到沈惊鸿低哑的声音,听他说话的样子,似乎与那女子颇有一些情意……
“难道沈大人在小秦宫还有其他相好?”
宋濂锡道:“绝无可能,沈大人素来洁身自好,他早已扬言,不成一品,绝不成家,虽然有时候与同僚去小秦宫听曲,他也从不让其他女子近身。”
慕灼华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
柔嘉公主伺候镇国公主睡下后,已经是戌时了。
或许是因为刘俱刘衍的死让她大受打击,她明显苍老了许多,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柔嘉公主本是想送她回桃源山庄,偏偏她又病了,太医认为不宜旅途奔波劳累,便让她等养好了身体再动身。
看着自己的子侄一个个走在了自己前面,她的心真的伤透了。柔嘉公主每日陪着她说话,只盼能逗她开心一点,她的皇姑祖却总是劝说着她离开定京,跟她回桃源山庄。
“皎皎,你在定京我不放心,跟皇姑祖回桃源山庄吧,皇姑祖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只有看着你平安喜乐,我才能走得安心啊。”
柔嘉公主急忙打住了她的话头,柔声道:“皇姑祖,您长命百岁,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