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第 199 章

展清水幼时父亲病故，孤儿寡母被父族叔伯强占房地钱财。母亲不得已下嫁了一个老头儿，只盼能养大展清水，却不料老头儿心狠，将展清水偷卖给了牙子，几经转手，入了宫。

许多年来展清水都以为自己当年是被母亲默许卖掉的，还是何方舟劝他，他才放下仇怨，回乡寻母，却不料这才知道真相：当年母亲后知后觉，向来柔弱的她竟一把剪刀捅死了那老头儿，然后被宗族浸河了。

得知真相的展清水不动声色，一面修葺母亲的衣冠冢，一面接待知道他得势了前来逢迎的亲戚。那一个月，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清算得干干净净。从此，他与故土再无牵连。

慕容问：“那你要逃去哪里？回宫吗？”

展清水曾昏迷数日，此刻被慕容委婉地说明知道他是太监，倒也不惊奇，只点了点头。

慕容笑了笑，忽然道：“我也是孑然一身，在外亦是漂泊，反而到了此处，感觉到了些许温暖安定。”

东厂。

明庐道：“有过想逃的，但极少，都被逮住杀了。其他大多数人都是自愿待在里面，好像都觉得挺好的，没有劳作压力，只需遵令扮扮戏就能吃穿不愁。”

何方舟叹道：“可生杀荣辱全凭那富商一人高兴，哪来尊严可言？”

明庐面上笑笑，心中却不以为然：这话我来说倒还行，可你们的生杀荣辱不也全凭皇帝一人高兴吗？

在他看来，太监与桃花源中的人并无二样，或许还更低贱些，好歹在桃花源还不必阉了子孙根、也不必伺候人呢。

但这话他自不会对何方舟说出来，且在心中又燃起了一番对何方舟的疼爱之情，冲淡了被何方舟一再拒绝的不悦。美人如此，怎能让他不怜？

此事发展至今，已不是救展清水一人之事，何方舟转瞬便做了决定，要东厂去堪破此处，救出里面的人。

何方舟正思忖着，忽然被明庐揽到怀里摸脸。他愣了下，不解道：“怎么？”

明庐的桃花眼中温柔腻人，叹息道：“我们不吵了，乖。”

何方舟刚刚心系公事，险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半晌才道：“嗯。”

可与其说是应承这话，不如说，何方舟是怕自个儿不应他再纠缠。何方舟此刻急着立刻布置人手去“桃花源”。

明庐越发开心，从怀中取出一支雅致的、有些年头的木簪，柔声道：“一直想送给你，却总被你冷落。这支簪子是我爹当年亲手削了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我娘说过，这要留给我的妻子。它模样大方，你戴着也不别扭。”

何方舟极为震惊，回过神来时，明庐已摘了他的帽子，将木簪插入他的发髻，认真端详片刻，满意道：“果然不错。”

何方舟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

送走明庐，何方舟连夜去司礼监找沈无疾禀报“桃花源”之事。

沈无疾当下拍板：“若是半月之内端不了这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这提督东厂也算是白当了！”

何方舟领了命，正要走，又被叫住：“等等，有件事儿你问问盯着咱家家里那几个人。看是咱家家里遭了贼，还是他们自个儿翻乱了东西。”

何方舟讶异道：“他们绝不敢胡乱翻动，亦没听说进过贼。你家中可是丢了什么？”

沈无疾啧了一声：“咱家也说吧！就是贼，搁着别的东西都不偷，唯独偷明老头儿一根木头簪子做什么！还是他八百年前自个儿削的！当柴火都嫌烧不透！”

何方舟心思通透，眨眼便知道了木簪前后……他顿时面皮一热，正要开口，就听沈无疾继续嚷嚷：“明老头儿三天两头丢东西，不是花儿就是木簪，咱家还是头一回见着那么寒碜的！真是不嫌丢人！”

他一面骂，一面瞅何方舟。

何方舟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见何方舟局促神色，沈无疾也明白了，冷笑一声，斜眼道：“那破簪子你今儿就得给咱家找到了放回去。那明老头儿在家长吁短叹、茶饭不思三天了，这咱家倒是不在乎，可连累金玉还得陪着他翻箱倒柜！”

何方舟只恨地上没条缝叫自个儿钻进去！

半晌，他低声道：“知道了。”

沈无疾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也真是不挑！这辈子就缺那二两肉？！”

何方舟没接这话，甚至连看也再不敢看他，只觉头颅很重，被帽子里藏着的那根木簪压得抬不起来。

何方舟几乎是逃一般出了司礼监，生怕再听沈无疾说些刻薄话。

——然而，那是“刻薄话”，还是实话呢？

翌日，直到月挂梢头，何方舟才现身与明庐约好的酒馆包间儿。

明庐展眉一笑：“我正琢磨你是不是又要爽约呢。来了就好。我上回跟你说的酒——哎，怎么没戴我送你那簪子？”

何方舟轻声道：“我还给明老先生了。”

明庐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来：“你听我解释——”

何方舟鲜见地打断他的话：“不必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