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 184 章
西风犹豫再三,捧着碗,低下头,小声道:“若是外人也就罢了,他又何必仍拿那样的清高来对自家人?尤其是对您。您对他的一片心意,日月可鉴,为他耗费了那么多的心神,对他那么好!就不说是有恩了,便是真心当您是夫君,您也从未作过对不起他的事儿,又见谁家是这样的?”
这便是西风心结所在了。
洛金玉对外人如此,他必叫好;可若对“内人”亦如此,他便觉不能理解,有些愤怒,更有些隐约畏惧——
他对干爹尚且如此无情冷酷,若对其他人岂不更是……
看在西风眼中,这不像是一个“人”,而像一柄冰冷的、锋利的、六亲不认的兵器。既非人,自然与爱排除异己的人类相斥。
“对外人清高,对自家人就放纵,这叫清高吗?”沈无疾自问自答,“这叫沽名钓誉,叫道貌岸然。”
“可——”西风急着争辩,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怎么说?”沈无疾轻笑一声,“不知道就对了,说明你还有得救。却也说明你蠢,跟了咱家这么些年,还不懂得扔了良心睁眼说瞎话。”
西风:“……”
“人常说‘护短’,若是无伤大雅的短处,护也就护了。若是真的短处,不分青红皂白去护,不讲道义公正,不辩是非曲直,只看谁亲谁疏,就是俗不可耐。”沈无疾叹道,“你俗,咱家俗,世人皆俗,不俗的人少,因此才不叫俗。你干娘他就不是个俗人。”
西风疑惑:“可若是这样,那娶他做什么啊?”
他虽是宦官,亦有“家族”之念,如绝大多数人一般,觉得“一家人”便该抱紧成团,结共同利益,护共同利益。
沈无疾正要回答,忽然噎了一下,手指摸了摸鼻梁,轻咳一声,嫌弃道:“嗐,究竟还是个孩子,也不好与你说得更细。”
西风虽年纪不大,却非寻常孩子,他自幼入宫,宫里乃全天下污垢藏纳最齐全之处,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宦奴哪儿能保持天真无知?若真是那样,死也死八百回了。
因此他略微一想,便揣测到干爹所指为何,不由得无语。
干爹哪儿都好,就是……嗳,就是……就是有点儿……唉……一言难尽!原本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被他这么故作姿态地一说,反倒叫人觉得好似哪儿不对劲。
沈无疾又咳嗽两声,摆出再正经不过的脸色,训斥道:“你还小,别胡乱想些有的没的!”
西风:“……”
倒是这么一来,氛围松缓下来,西风也没那么紧张了。
沈无疾看着他,许久,淡淡道:“若你以后要娶或嫁,不是为了单纯爱慕那人,而是为了图他护你的短,那你也太可怜了。”
西风仍有些迷茫。
“寻常男子娶妻总为生子、操持家业,或贪图岳丈权势财富,女子则为自己寻一倚仗,说到底,都是没本事。”沈无疾站起身来,轻轻地掸了掸衣袖,低眼望着他,问,“咱家是如此无能庸俗之辈吗?”
西风犹豫一下,端着碗,也站起来,问:“干爹日后有何打算?”
沈无疾轻笑一声:“从哪儿跌的,从哪儿爬起来呗!咱家白日也没骂错你,你这才享几年福?就养废了。咱家如今全乎着出来,没死没残,你就跟天塌了似的。怎么的,现在比你刚入宫的日子过得差了?”
西风讪讪道:“干爹说得是。只是、只是好日子过多了,乍一如此,儿子心中确实很不踏实,很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怕的都是没出息的!咱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不知自个儿有没有命见明早的太阳,可照样吃喝拉撒睡,该干什么干什么!要活今天,就吃今天的饭,难不成知道自己下个月就要死,这个月就索性不吃了?索性今儿就活生生吓死自己算了?蠢不蠢?”沈无疾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