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他并未当场说出自己就是崔阳山的遗腹子，因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

崔家只剩他一人，而曹国忠被诛后，新帝圣旨宣他罪名中，赫然便列了晋阳崔家、河南明家的冤案，相当于崔家与明家等家族冤案已解，只是因这些家族多被诛杀殆尽，倒也没有后续。而洛金玉当时在狱中，如今出来了，也并不打算拿崔家的名声抬举自己。

一来，他身负冤案，虽是冤案，却到底是污名，他不想连累家门清白。

二来，他也不屑那样。若他功成名就，自然会表露身份，为崔家重振门楣，可若他岌岌无名，又何必说出来。

此时他便只是沉默着代父亲又向喻首辅和刑部尚书躬身，行见父亲世交之后辈礼。

喻阁老和刑部尚书却也没多想，只当这本就多礼的洛金玉是劝阁老节哀。

刑部尚书长叹一声：“你与阳山也算是有缘，阁老格外看重你，盼你能成他未完事业。当年，阳山一族便是遭曹贼所害，那时朝纲混乱，阁老虽有心搭救，却实在力不从心，留下毕生遗憾。子石，阁老不愿看你成为第二个崔阳山。你或许会想，沈无疾不害你，他或许待你——可你应当知道，这样下去，你的名声就毁了！我空口白牙所说，你或许不信，那你就看看史册上，千古完人汉卫青，就入了佞幸传！”

“那大人又为何说他是千古完人？”洛金玉反问。

刑部尚书：“……”

洛金玉道：“可见千古之后，世人自有公道评断在心。”

“……”

“再者说，自审其身，无愧于己，此乃君子；而徒重他人评论，为此虚伪忐忑，是小人。承明先生与大人所言之心，洛某明白，你们自有好意，只是某也固执，只能辜负好意。”洛金玉道。

刑部尚书怒道：“你还真死心眼儿，孩子就是孩子！遭了一场难，怎么还是一派天真？这三年的难真是白受了！”

洛金玉反问：“那大人以为洛某受这场难，就该在三年中得出如何结论，方才算没有白受？一颗顽石磨平棱角？”

刑部尚书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颗硌手的顽石？”

洛金玉负手而立在堂下，淡淡道：“洛某引以自傲。”

刑部尚书：“……”

喻首辅忽在此刻睁开双目，轻笑一声，问道：“好过庸庸碌碌做乌龟？”

洛金玉一怔，看向他，忽然有些脸热。

“刚还气势汹汹，忽然又不好意思了？”喻首辅笑着道，“是你齐先生和我说的。”

沈无疾曾说过，是他请齐虚谷出山，方才说动喻首辅冒着得罪君亓的风险为洛金玉翻案。

洛金玉早欲拜访齐虚谷，可碍于如今事态复杂，怕给齐虚谷惹来麻烦，暂且作罢。

如今喻首辅说起，洛金玉敬重问道：“齐先生可好？”

“他自你出事后怒而辞官，回老家开了私塾，活得比我自在快活。”喻首辅道，“他也想你，天天念叨着待事了，要和你好好叙谈。”

洛金玉垂首道：“请承明先生代学生言，学生之事有扰先生，实在愧疚，待事了，学生必负荆向先生请罪。”

他听喻首辅说起齐虚谷，刚刚那满身的刺通通收了回去，又成了温顺恭让的学生。

喻首辅摆摆手：“若我说，他也让你远离沈无疾呢？”

洛金玉一怔。

喻首辅叹道：“孩子，恐怕无人不让你远离沈无疾，你仍要执意吗？或者我再说句失礼的话，你设想一番，你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和我们一样想法？”

洛金玉想了想，低声，却极郑重、极坚定地回答：“不会。”

喻首辅：“……”

“母亲只教某抱诚守真，不教某以偏见待人。”洛金玉道，“若沈无疾乃大奸大恶之徒，洛某不会与他为伍，可他不过因自幼经历导致性情乖张，行事偶有出格，却无大是大非之过。洛某认为，只要对他多加劝管，假以时日，他亦能成力士、张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