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五十四

惜娇突然缩回手。三荆没拉住她。

惜娇：“大家都没缠布条，我不能这样娇气。”

然后她第一次看见三荆的脸上带了愠色，对她。

三荆稍微提高声音道：“阿姊！”他皱眉拽过她的手，惜娇居然没反应过来。

等她意识到“三荆居然对她生气”这一点时，三荆已经在她的两只手上缠好了布条。惜娇伸开十指，发现布条不松不紧刚刚好，像一副妥帖的运动手套。

惜娇展眉：“抱歉，是我矫情了。”她看见三荆的脸色惨白，抓过他的手，“你呢？怎么不给自己缠上？”

三荆顺从地露出手掌。他的手上虽蹭了不少泥土，却并未受伤。

三荆：“我的手茧子厚，不会受伤的。”

惜娇看他腰间空着，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他。三荆喝了几口。两人一起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忙碌着搬石头的众人。

惜娇才想起来她还没跟三荆说他们可能不会回宋朝去的事。她向四周望了一圈，发现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梁山泊的头领们陆续都已经知道此事了。宋江挨个跟他们谈过后，绝大多数人都很爽快地表示同意。没几个人真愿意受朝廷的气，既然上了梁山，还是希望自在快活多些。而各头领手下的兵士，宋江也让头领们多多策反他们，最好都能潜移默化地归属到自己人的阵营里来。

至于三荆，宋江特意交代惜娇，由她来询问三荆的意思。然而这两□□军匆忙，她一时忘在了脑后。

惜娇决定今晚就跟他说。

她抬眼望去。烈日下，宋江依然站在那里安排诸事。在他的指挥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干着活。

惜娇爬起来，拍拍屁股重新加入劳动队伍。

梁山泊众人又搬了一下午的石头，终于救出了卢俊义等人。筋疲力竭的众人回到幽州，迎来了后勤部送上的野菜汤和煮排骨。

原来宋江在下午指挥大家搬石头时，同时已经安排了吴用带人进城接管幽州事务。他还特意传话给负责后勤的宋清，让宋清在晚饭时给全体将士做点好的。

给百余位头领做顿好饭容易，给数万将士做顿好饭可不是容易事，更何况时间只有一下午。宋清愁得想哭，但从古到今也没有因为做不出饭哭鼻子的，他只好把眼泪憋回去，好歹弄了一个肉菜加一个汤出来。怕达不到宋江“好”的标准，还特意给每个兵士配了坛酒。

晚上，大家围在篝火旁喝酒吃肉。

“梁山泊的头领们真实在啊，”兵士赵甲道，“说给一坛酒就给一坛酒，酒坛子里也是满的。不像朝廷那伙人，一人就给发一小瓶酒，半瓶还都是空的。”

兵士钱乙道：“听说梁山泊山寨素来如此，大家大块喝酒、大碗吃肉，从不吝啬。我看比朝廷强多了。”

赵甲：“这还用说？朝廷那伙狗屁贪官，每天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自己倒是吃香喝辣，迟早烂心烂肺子。”他凑到钱乙耳边道，“我那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钱乙压低声音：“我当然想进梁山泊，只怕朝廷怪罪下来。”

赵甲：“你操心个什么劲？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咱们这些小喽啰只管跟着吃肉就行。况且你跟我一样，家里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回去干嘛？我可是听说孙丙、李丁都想要入伙梁山泊了。”

钱乙：“孙丙的妻子不是还在老家吗？他不怕入伙梁山泊连累家人？”

赵甲：“他打听过了，据说梁山泊会偷偷地把他归进阵亡人数。朝廷只当他死了，也不会追究。至于他的家人，风头过去后再悄悄搬上山就是。”

赵甲和钱乙自以为说地隐蔽，却不想旁边的暗处正坐着惜娇和三荆。

惜娇听了一会，暗暗点头。看来宋江他们组织的策反很成功。

惜娇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野菜汤，拉着三荆走进自己的营帐。

她点燃一根蜡烛，帐篷里立刻亮起暖黄色的烛光。然后又提起旁边泡了一天的冷茶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经过白天的高强度体力劳动，惜娇已经很困了，但她想在今晚把事情和三荆说完。好在冷茶下去，惜娇稍微清醒了点。

她赶紧借着这股子清醒劲坐在烛火下，跟三荆说了梁山泊另起炉灶的打算。

她说完，三荆静了一会，接着轻声道：“阿姊，你明知道我的答案。”

三荆，如果走上这条路，未来的岁月或许会一直这样征战下去。这是你愿意过的日子吗？

惜娇想这样问，但最终她没有问出口。就像他说的，她知道他的答案。

惜娇其实并没有自信能负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替别人做下决定。她的观念更倾向于现代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大家各管各的，就像炒股票一样，自己拿着钱入股，自己选股票、选择要买还是要卖，然后自负盈亏。

所以三荆的完全信赖，让她一度不适应。可是三荆坚定地这样做，于是惜娇也渐渐习惯。

她想，自己已经比上一世更强大。

她既然能把三荆从江州的酒楼里带出来，就能让他未来也过得更好。

于是惜娇朝三荆道：“我晓得了，你回去睡罢。”

三荆走到帐口，突然回头。

他道：“阿姊，你能不能答应我，只有我这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