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易青面不改色吃着自己的茶,说道:“我是不是人自己清楚,先生却不太算人,萧山去从军,你就没有劝上一句?”
唐江洲嗖地坐直身,指着她骂道:“什么叫我不劝上一句,当初谁要做他的先生,是你硬按着我教了他,这时你还怪上了我。再说他那个乱糟糟的家,家中一大堆拖后腿的人,留在礼部又能有什么出息?
从军就是一场赌,说不定赌赢了呢?他走之前来见过我一次,我还好心给他出了士意,让他跟着孙广,你知道孙广吧?二皇子小妾的表哥,贪生怕死的软蛋,敌军一打来,保管抱头鼠窜。
萧山在他麾下,士帅跑了,他也跟着跑,就是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他头上,不正面迎敌,就能保住一条命。
谁知他不屑,说要建功立业,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人得认清自己,认清形势!他吃多了酒,好一阵胡说八道,什么以后就能帮着阿青。你听多酸,哈,他帮你,笑死人,他那脑子,能有你聪明灵光?你能将庐安那个破地方,变成数一数二富裕的县城,他能做到吗?”
易青脑子里嗡嗡响,那句能帮着阿青那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与萧山在明山书院道别时,他站在山上,对她说,阿青,就是以后我拼了性命,也要去帮你护着你。
“学生啊,你真是狡猾得很,也很不要脸。我从未见过,一个区区的知县,能一封封信直达御前,六年的功夫,硬生生把自己写成了天子近臣。这世上我佩服的人不多,你勉强算一个。”
唐江洲边说边撇嘴,易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吃茶。
“你那是什么眼神,嘿,有人脑子灵光,东施效颦,也写了信想直达天听,谁知道很快就被罢了官。这人跟人呐,第一不同命,第二还得看真本事。这信能不能递到御前是一回事,递到之后,写了什么,能不能被看进去又是一回事。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的策论是谁教的,阿猫阿狗的文章,也想能入御座上那位的眼,真是笑掉大牙。”
唐江洲在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易青实在是听不下去,打断他道:“先生,你少说些,虾干咸,又浪费那么多口水,仔细晚上会口干。”
一个果子朝着易青飞来,她伸手接住,唐江洲连着白了她好几眼,吃了一口酒,咂巴着嘴,满足长叹,嬉笑着问道:“晚上看京城看得可好?”
易青看着他,随口说道:“就那样吧。”
唐江洲一愣,又拉下脸道:“你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滑头。你以为我要让你做什么,那位没有父子亲情,太子却不是,他是人!”
易青默然片刻,无奈地道:“先生,我真没你想那么多,我就是想随便看看随便走走。我从小长大,还是第一次这般随意去做一件事。京城里那么多人,现在还没人认识我,我可以隐匿其中,觉着这种感觉很爽。以后我做官久了,一出去保管很多人能认出我,到那时就没那么自在了。”
唐江洲明显的不相信,见易青不愿意深说,只嗤笑道:“你还当你是默默无闻的小知县呢,不对,你做知县的时候,就已经大名鼎鼎,得罪的人可不少。这次回京,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寻你的错处,把你从上面拉下来,让你万劫不复。学生啊,你怕不怕?”
易青不紧不慢地道:“我坐过牢。”
唐江洲呃了声,接着哈哈大笑,说道:“是是是,债多不愁嘛。不过学生啊,你还是得小心为妙,进过大牢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就是八回十回,也习惯不起来。可怜你一把年纪还未成亲,连个后都没有留下,还是不要轻易进去了。说起来,我原本还想撮合你跟丁大娘子的,现在她已经定亲了,可没你的份,你后悔去吧。”
易青无语至极,问道:“是太子出的士意?看来你在丁大娘子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唐江洲怒道:“什么话,我不过是拿了几坛酒吃而已,哪就有什么好处了?丁家是给了不少好处,可关丁大娘子什么事,她做的这些事情,哪一点对太子有丁点儿的帮助?是太子看在你的面子上,在旁边指点了几句。”
易青怪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说亲,这么大的恩情算在我头上,先生,这纯粹是敲诈!”
唐江洲冷哼一声,说道:“你在庐安做的那些事,还有你提上来的那些建言,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既然丁大娘子是女人,困在其中,又与你阿娘交好,太子就顺便出手帮了一把。太子可没想过要你领这份恩情,只是你这么直白拒绝,实在是令人寒心。学生,你摸着良心说说看,是你不是人,还是我不是人?”
易青毫不犹豫地道:“你。”
唐江洲气得想掀桌,又舍不得上面的酒菜,他吹胡子瞪眼了许久,见易青连眼皮都不眨,一口气又泄了下去。
“唉,我是老人家,就不跟你们这些后生计较。学生啊,我很高兴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是为师盼着你能一直坚持下去,别最后又意气用事,被所谓的义气知遇之恩迷了眼。”
易青明白唐江洲话里的意思,淡淡地道:“先生等到现在,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其实大可不必,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清楚。”
唐江洲抚掌大笑,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总算说了句人话,我也不多留了,你明天一早还得去给皇上卖命呢,早些歇着吧。等你过几天空了,我们再去瓦子里听戏,见见故人。”
易青送唐江洲出去,定定站着出神。
其实就见过太子一面,也算不上什么故人,只这些年断断续续有过联系。
今天的折子里,有一封在为太子说情,说是毕竟是曾经的储君,不该常伴青灯古佛左右。
写折子之人,易青不知道他是真做如此之想,还是对方派来的黑手。
关键是,她在皇上面前,该怎么提起,应对这封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