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贪慕
有一刹那,秦睿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然而几秒后,看着利落从驾驶室下来的人,他又确定没有听错。
看来真的是有事要说。
他停下脚步,不急不缓地转过身:“关总,这附近有个咖啡店——”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关沉走到副驾驶的车门处,找了个位置有些懒散地倚着。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秦睿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关总如果是因为今晚我和关慕的事想劝我,那兴许没什么必要。”
“不是。”感觉到他隐隐的排斥,关沉轻笑了一声。
秦睿见不是来当说客的,松了口气,可这一口气刚缓到喉咙眼时,就听到他略带玩味的后半句话响起:“聊聊,你和林蔓吧,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秦睿被一句话勾起了戒备。
“就聊一聊?怎么,不愿意说?”关沉侧了侧身,隐在阴影里的左手微微抬起。
秦睿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既然这样,那就先看,看了再说,怎么样,秦总?”他将文件袋递过去,秦睿一把接过,快速拆开,动作有些许急躁。
路灯的光线并不算明朗。
秦睿低着头草草翻阅了两页,在大致扫到上面放大的几张图片时,又粗暴地塞回去。
再抬头,神色冷下几分:“你调查我?”
“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能乱扣啊,秦总。”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
关沉这个人,秦睿接触得很少。
但听过不少圈内其他人的评价:脾气极好,但心思难捉摸。
简单来说就是“能忍会藏”。
此时他要是就咬着不承认,自己也没办法。
毕竟自己在没有察觉到他开始这些小动作时,就处于劣势方了。
他忍下翻涌的烦躁:“那你想怎么样?”
“这个嘛......”他敛了敛眼睫,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过了大概一分钟,眸光终于动了动,“也没什么,就是你和关慕这婚,得离。”
语调轻飘飘的,每个字都透着漫不经心,就仿佛这是一件去菜市场买颗白菜的小事。
但秦睿的情绪却隐隐失控:“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的事?我是不会和慕慕离婚的。”
“那秦总这是打算放弃外面养的那个了?”
“关沉,你别以为几张图——”
“可不止图,你应该仔细看看,那女人在凌港住的公寓,是你名下的吧,她出席活动的一切,也是你让人置配的吧,别说你们秦氏对别的公司艺人也这么好?还有隔三差五的探班,还需要我详细说吗?”
秦睿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么多。
一时答不上话。
关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接着说:“还有,至于你说的资格,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有能力插手就行。”
忍耐的情绪彻底破防。
秦睿攥着文件袋的手指骤然收紧,直直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威胁?”关沉轻嗤了一声,“我是在给你选择。”
“如果你选和关慕离婚呢?这些东西我就当全然没看到过,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秦氏大概会有人比我对这些更感兴趣,我不如给他们分享分享?”
秦氏集团内部本就复杂。
秦彰底下有三个儿子,光是他爸秦崇锦就前后娶了三任,给他生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一众小辈们个个野心都大,平时暗斗不断。
所以不仅要防着外人,还要时刻警惕自家兄弟在背后冷不丁地捅刀。
如果这些一旦交到他们手上,势必会闹得满城风云。
秦彰又是最讨厌这些花边新闻的,到时候,关家,秦家,哪一面他都是罪人。
而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在秦氏积攒起来的一切,很可能就毁于一旦。
可要是和关慕离婚......
他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难受。
有心却更无力。
他的愤怒都积聚到面前的人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我懂了,你早就想拉拢关慕了吧,故意在她冲动时顺着她的意,让她误以为你在帮她,以便你以后好利用她在京盛爬得更快吧。”
毕竟关家和秦家情势不同。
关辛才一儿一女,儿子能力不足,女儿常年在国外一心搞艺术。
小辈里关逸不进京盛,徐晏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而且看那好骗的样,估计早就站到关沉那边了。
可不就只剩下原来和他不和的关慕了吗?
况且,圈内早有传闻,说关老爷子是为了防备他,才将人放到国外去打压一下他的锐气。
关沉觉得有些可笑。
但也懒得纠正:“随你怎么想。”
他拉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拿出另一份文件,是被遗落在餐桌上的离婚协议。
“总之,你尽快决定,是签了它去离婚,还是让这些花边丑闻传遍秦氏?”
秦睿闭了闭眼,又睁开:“你——”
“还有关家那边你也要解决。”关沉无视他眼神里的愤怒,边说边走回驾驶室。
伸手去开车门时,又停住,慢条斯理地开口:“忘了说,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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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轻,轻。”关家正厅里,佣人正在给徐晏上药。
一开始,这大爷还装得云淡风轻的,但那药绵一擦上去,瞬间破了功,疼得嗷嗷乱叫。
关慕瞥了一眼他撸上去的袖子:“你一个大老爷们,有那么疼?”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
“姐,你不心疼我就算了,怎么还能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呢?再说我这还不是为你出气嘛。”
关慕无语:“呵,我可没叫你找秦睿打架。”
况且要是真要打架,她还用得着这个小少爷。
从上次那群人里雇两个不就行了。
直接秒杀。
“那是我自作多情行吧。”徐晏见她不领情,声音低落下去。
关慕瞧他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又有些无奈:“真那么疼啊,要不然带你上医院——”
“不用,这都是小伤。”小少爷眸光亮了亮,状态一秒回复,“姐,你是没看到,我那漂亮的几手,秦睿那个狗东西才惨呢,我这顶多就是皮外伤,还是脚滑了一下磕桌上撞的,怎么样,狠狠给你出了口气......”
语气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好像刚才那个鬼哭狼嚎的人不是他一样。
关逸最讨厌他这副居功自赏的模样,忍不住拆台:“还不是沉哥护着你,否则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站都站不稳,不摔个狗吃屎——”
“你懂什么。”
“行了,别吵了,还没闹够吗?”关向怀用力拍了拍桌子。
两人互翻了个白眼,安静下来。
或许是优生和差生的天生磁场相斥,两人关系一直不好。
徐晏打量了一眼关向怀的脸色:“我说大舅,你别板着个脸了,上了年纪更得保持心情舒畅,不然容易老得快。”
关向怀嘴角抽了一下,没理他。
他想了想,又混不吝地说:“对了,大舅你怎么还叫姓秦的回来吃饭啊,他都这样对不起我姐,我还以为你不让他进关家门了呢。”
“臭小子,不懂别天天学别人瞎出头。”
“我哪有,”徐晏喃喃了一句,又问,“那这事怎么处理啊?他今天是来谈离婚的事吗?”
“你别管,离婚的事没这么简单,暂时...先放放。”
话音未落,关慕拽起自己的包包,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哎,姐——”徐晏扶着桌子起身,追出去。
一瘸一拐的,还不忘回头吐槽一句:“大舅你看你,把我姐都气跑了。”
关向怀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逸,你赶紧去看看那小子,别让他又摔了。”
“好。”
一顿饭被搅得不欢而散。
关向怀一个人坐在餐厅里,身后传来拐杖地的声音。
他回过头起身:“爸,你下来了啊。”
“嗯。”关辛才瞥了一大桌子几乎没动的菜,脸色沉了沉,“都走了?”
“是的。”
关辛才:“关慕那丫头执意要离婚?”
“是。”他替老爷子拉开一张椅子,沉默了一会,又小心试探,“爸,要不...就让小慕离了吧,秦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教出这种没廉耻的儿子来——”
“胡闹!”关辛才手里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厉声道,“你多大了,也和一帮孩子一样心性。”
关向怀不敢说话了。
关辛才收敛起目光里的威怒:“这次,关沉也回来了?”
“是的,估计是...怕徐晏那孩子出什么乱子,陪着一起来的。”
关辛才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其实关沉那孩子...”关向怀犹豫了一会,又小声说,“挺好的,也不一定会像爸说的——”
话没说完,关辛才突然笑了
只不过盯着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却越来越冷:“向怀啊,你倒是心比天宽,是不是以后京盛改姓了,你也无所谓。”
“不是,爸——”
“那你就给我好好干,要不是你不争气,我会把关沉再调回来?”
关向怀不认同,但又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头。
“还有宜伦那边最近怎么样?”
“很配合。”虽然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问到合作方,他想了想还是据实汇报,“凌港那边的项目进展的也很顺利,估计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进入试运营了。”
“嗯,你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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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慕心情跌到谷底。
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到了盛庭园,她发泄般地甩上车门,奔进电梯,刷卡。
或许是这个进出的人不多。
楼层中间没有停靠。
一口气上到十五楼。
她踩着高跟鞋,急冲冲地前走,然而就在要走到自己的门牌号前时,脚步突然顿住。
只见一个高挑又有些熟悉的身影,散漫地依靠在入户花园一侧的墙上。
“关沉?”她不太确定地叫了声。
对方侧了侧身,回过头。
棱角分明的五官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确认身份,她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啊?”
“你说呢?”他举起手里的手机。
自己发的那几条消息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好吧,是来拿衣服的。
关慕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抬头看向他。
狭长的眼尾微微扬起一弧度,里面漆黑的眼眸似乎横陈着几道血丝。
莫名有一种,他在这等很久了的感觉。
“怎么了?”或许是察觉到她走神,对方往她身边走了两步。
存在感拉回她的思绪。
关慕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径直走到门边,打开智能锁的外盖,一个个输入密码,在即将要按下确认键时,她手顿了顿。
葱白纤细的指尖停在光滑的金属门把上。
关沉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安静地等着。
大约半分钟后,见她手还悬在那。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不能让我进去吗?”
因为离得有些近,他又微微弯着腰。
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又避无可避地擦过她发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甚至有几丝透过发丝间隙,洒在她颈边的肌肤上,就像是山涧之中流下的一泓清泉水。
冰冰凉凉的。
关慕本能地往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看着他。
乌黑的瞳仁里全是怔然。
关沉意识到可能冒犯她了,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开玩笑的,你进去拿吧,我在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