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说谎
三道禁令从签署到得以依次实行之间,还是有一点空余时间的;而闻名全大陆的皇家学院开学的时间,也恰好在第一道禁令得以生效之前。
换句话说,就是在施莺莺的精准计算下,自信满满的龙啸天将在这个和平的时间差里被捧上神坛,一脚踏进她挖好的陷阱里,从此开始大起大落落落落一落到死的人生。
在皇家学院开学的这一日,会有无数来自各国的求学之人,不远万里奔赴这座全大陆独一无二的高等学府。
按照原剧情来看的话,日后会被龙啸天收入后宫的才华横溢的异国公主、富可敌国的商业联盟千金、身负上古传承的跟宠灵兽、魅惑人心的暗夜魔女等人,都会或前或后地来到这里。
然而这些人已经全都和现在的龙啸天没有了关系,只不过他对此一无所知便是了,甚至在养好了身体之后,带着他的侍女,意气风发、满怀梦想地踏入了由鲜花与常青藤簇拥着的学院大门,还以为这是他征服异界的光辉人生的开始。
数十米高的喷泉自空中落下,形成一道水幕,由外而内地精准落入水池中心的雕像群中。财富、智慧、战争、爱欲、时空、死亡与裁决的七尊主神像被巧手的工匠雕刻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自上而下俯视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类。
喷泉每落下一次,就会有金色的星尘从神像上空应声而落,水雾与光芒交织在一起,延伸出长长的虹桥;在七色的光芒上空,数百数千羽白鸽颈佩橄榄树叶缠绕成的花环轻盈地振翅掠过。
从未见过这种盛况的侍女当即便被这繁丽的景象给震撼住了,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跟上龙啸天的脚步,在环绕着神像的喷泉前驻足了片刻。
她满含艳羡之情地看向周围络绎不绝的学生,就像是无意推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后就在里面流连忘返了的幼儿似的,连往日里充满爱意的目光都不放在龙啸天身上了,无意识喃喃道:
“好漂亮啊……不愧是皇家学院。”
龙啸天一听便心头火起。
他自诩是来自另一个更高级的世界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些只浮于表面的热闹给迷住双眼,结果他的这个侍女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给他丢脸!
再加上他觉得这个眼神实在太熟悉了,好像他当初还在地球,跟还没分手的女友提出“你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做家务看孩子、最好能三年抱俩”的要求时候,他的女友便露出过这样让他不爽的眼神,还跟他大吵了一架,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即两人多年磕磕绊绊的感情,终于在这次争吵后彻底破裂了。
于是龙啸天顿时有了某种危机感:
有这种眼神的女人,将来一定会脱离我的掌控,这可不行。我治不了比我厉害的人就算了,难不成连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平民都摆不平?我可是这个世界里最独一无二的人!
抱着这样微妙的优越感,龙啸天便故意甩了脸色给她看,冷声道:
“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见过比这更壮观的呢。”
侍女虽然觉得这番说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贵族和平民间不可逾越的地位壁垒和固有的尊卑观念还是压制住了她所有的疑惑,于是她便应声附和道:
“不愧是殿下,如此见多识广,真的太厉害了。”
她话音刚落,从两人的身后便传来了个饱含讥笑的声音:
“土包子也见过比这更壮观的景象?可别惹人发笑了。”
一名身着精致长袍的少年故意从他们身边撞了过去,把侍女撞得一个趔趄的同时,居高临下地瞥了这对着装寒酸的主仆一眼,不屑道:
“不会是你为了讨你的小女友欢心故意夸的海口吧?也是,毕竟像你这种落魄户,和平民混在一起也很正常,你也只能配得上这种人了。”
龙啸天当即便发怒了,恨声道:“你——”
他没能把这番反驳的话说完,因为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身旁,给龙啸天帮腔道:
“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真的有人见多识广,说的是真话,你这可就是仗势欺人了。”
能够进入皇家学院的学生都是贵族,或者说,当只有贵族才持有魔力的时候,能够从这一阶层里杀出来,进入要求更苛刻的皇家学院的,必然只有人上人级别的精英,像龙啸天这种因为被退婚而得到了入学资格的家伙,是少数中的少数。
可贵族们的圈子就那么点大,平日里谁家出个丑事和绯闻,能保守住秘密的时长都不会超过半天,更别提彼此的熟稔度了,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别犯事犯得太过分被驱逐出去,许多贵族一辈子会见到的熟人只怕都是固定的。
这样一来,便愈发显得这位不管对谁来说,都全然陌生的黑发少年的存在相当突兀,刚刚挑衅了龙啸天的那位学生都疑惑了起来,谨慎发问道:
“你是谁?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
他和龙啸天那种没落贵族不同,自小就接触各种奢侈用品的他自然能认得出,这位少年怀中抱着的书籍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只有一国统治者才能拿得出这样规格的藏书。
不仅如此,他身上穿着的更是当季最新款的长袍,衣角甚至还编入了具有抵御恶意袭击的秘银符文,就这么一件衣服,把龙啸天和他旁边的侍女买下来都不成问题,将低调的奢侈发挥到了极致。
他胸前悬挂着由一整块黑曜石雕刻成的怀表,墨色的头发将将及肩,用一根同样编织着秘银纹样的素白发带束起;当那双仿佛承载着星空的暗蓝色的双眸看过来的时候,那种仿佛超越万物之外的冷淡之美,让他一个自认取向正常的人都要有些控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下一秒他就拼命晃了晃头,试图把这种冒犯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
能用得起这些东西的,要么是跟他们一样的贵族,要么就是商业联盟的人,不管是哪种身份,都是他不能轻易得罪的。
果不其然,黑发少年满含笑意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是最遥远的北方国度的王储。在有幸得到了皇家学院入学资格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幸好还能赶得上入学。”
这么一说,不少人便恍然大悟,觉得这很说得通:
如果是从北方国度而来的人,那么不管是这漆黑的发还是冷瓷般的肤色,就都能对得上了。
这片大陆上的国家设定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宗主大国、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国家,除此之外,周边无数小国林立,都以拱卫宗主国为要务。
或许是位于权力中心产生的过度自信而致,这帮贵族少年们对别的国家的了解,仅限于最基础的风土人情:
比如北方国度处于常年覆盖着冰雪的苦寒之地,那里的人们都有着深色的头发以求保存尽可能多的热量,在终年肆虐不息的寒风下,他们的脸颊又被吹去了血色,与周围的皑皑白雪有着一样冷漠的气场……
除此之外,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小国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一位王储,只要外貌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帮龙啸天这种落魄贵族说话,而随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龙啸天也知道了这位黑发少年的身份。
正当龙啸天内心为此窃喜,觉得这个人很识相,可以发展成自己日后的帮手的时候,就又听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下一句:
“既然这样,不如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如何?毕竟是皇家学院的开学日,今日的热闹场面不知有多少魔法师和炼金师的共同努力。”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合情合理,不偏不倚,一时间不管是前来挑衅的贵族少年还是龙啸天,一时间都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真的能被别人压下去,那便说明我们学艺不精,可真要丢脸丢大了——这可是关乎全学院的面子和实力的问题,万不能小觑。”
在三人争执间,周围聚集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听到这番解释后,不管是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是想要看看皇家学院是不是真的能被人压下去、自己是不是固步自封到退步了的人,就都七嘴八舌地赞同了起来:
“各大学院的开学典礼都是由自家学生筹备的,场面多热闹,基本就跟学生的魔法实力直接挂了钩。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更热闹的场面,那就真的约等于有的学院能够比我们都优秀。”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异军突起的学院?不该啊,我没听说,算了,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就算有也不要紧,只要我们奋起直追,好好努力,就肯定不会一直被落在后面。”
“我看你们未免也太紧张了,这可是皇家学院,全大陆最顶尖的学府,应该不至于被下面的那些人超越过去吧?要我看,就是那个穷小子在夸海口罢了。”
“是不是夸海口,试一试便知。”有人指了指还在奔涌不止的喷泉,对龙啸天示意道:
“每尊神像下都有一座真理之口,说谎的人胆敢把手放进去的话,就会被齐根咬断手腕。你要是敢担保自己刚刚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就把手伸进去试一试如何?”
龙啸天一时间很迷惑,不知道刚刚那位他还颇为欣赏的黑发少年究竟是来帮他的还是来害他的;但等他定睛望去的时候,那人早就不见了,只能将心思专注到眼前的这件事上:
反正自己上辈子在地球见过的比这更壮观的开学典礼也不是没有,也不能算他撒谎;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在这帮狗眼看人低的贵族面前扬眉吐气,那岂不更好?
而且虽然龙啸天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刚刚那位黑发少年的衣着打扮带给了他极大的刺激,成功让他认识到了“自己是个穷人”的血淋淋的事实:
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更有钱,地位更高,这帮人就不敢为难他……这些贵族也不过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他打响名声,想出赚钱的好点子来之后,一定要让这些家伙好看!
于是龙啸天志得意满地一转身,便向着水池走去了,忿忿不平道:“我说的当然是真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迟疑地将手腕送入了真理之口。
冰冷的石像与流动不休的池水把龙啸天冻得打了个寒颤,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一池清澈的水竟然真的没有被染红的迹象,依然在汩汩地流淌着,泼溅出满目流动的金芒。
也就是说,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十二万分落魄的家伙,刚刚说的话是真的,竟然真的有学院能在实力上胜过皇家学院!
一时间不少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夹杂着好奇、探究、疑惑等种种情绪,引得龙啸天心下暗喜:
对某件事物或某个人有兴趣,便有了互相了解和合作的可能。
只要他日后再在这里展露出一点来自地球的高科技知识,从贵族少爷和小姐的身上狠捞一笔,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还不是唾手可得?他也就不用天天顾着身边这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侍女了。
这么想着的龙啸天,浑然已经忘了刚刚是他自己口出狂言给自己找的麻烦,特别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身边的棕发姑娘。
于是他看着原本眉清目秀的侍女都不顺眼了起来,便骄傲地扬起了头,不耐烦道:“走吧。”
龙啸天说完,就朝炼金系的大门走去了:
他这些天来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的知识框架,在他前面来的穿越者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把这个世界的权力和知识等各种体系全搞了个一团糟。
但不知是不是出于“不能把太基础的东西教给他们,否则我们就露馅了”的微妙心理,没有一人愿意从基础补全所谓的化学周期表这东西,正好大有文章可做。
虽然他这些年来,已经把化学知识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拿来糊弄这些对炼金不屑一顾的魔法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将来是先研究氢/弹好呢,还是先研发核弹好呢?反正总归要为他征服世界做准备就是了。幸好有人把这东西带到了这个世界,还将其命名为炼金术,给了他足够自由发挥的空间,真不错。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侍女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人一样的惨白,在真理之口的帮助下,她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