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道菜
沈萝听到推门的声响,扭头笑道：“来了。”
李修俨又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调侃道：“你今天穿得像火锅一样，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火锅。”
沈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为了彰显今天火锅上市的隆重,她特地穿了一袭石榴红散花百褶裙,还真的像桌上咕噜起泡的火锅底汤一般鲜艳。
“行吧,我还开创了一个新色号,火锅红。”
她越想越有可操作性,遗憾地看向李修俨：“要是你早点说出来多好,我就可以去找染坊的掌柜给我做一批纪念品了。”
李修俨：“……”
“真的啊？”说话间,他自顾自坐到沈萝对面。
“真的啊，既能刺激消费，又能宣传火锅，多好。”沈萝还肯定地点点头。
说完了这个话题,许是两人都对今天要说的事情心知肚明，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包厢内安静了一瞬。
还是李修俨用扇子指着火锅道：“先吃吧，你看,都滚了。”
沈萝笑道：“好。”
李修俨将看起来颜色鲜艳的菜倒进红汤里：“外面的那几个大汉，就是武定侯的人吧？”
“对,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壮？”沈萝兴奋道。
李修俨看看自己尚未出成效的锻炼效果，幽怨极了：“我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举起手臂,“我努努力吧。”
沈萝耳尖一红：“你努力就努力，干嘛在我面前说。”
“你不是喜欢这款吗？”
李修俨话一出口,两人触上眼神，又立即分开。
李修俨轻咳了声：“肉熟了。”
窗户推开，似乎还能听到楼下的欢笑喧闹声,衬得包厢内的碗筷碰撞、咀嚼声特别明显。
李修俨特地咋咋呼呼开口：“没想到你这儿还有猪大肠啊？吃不吃？脑花呢？”
他几乎把桌上摆着的菜都数了一遍，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说得他口水都干了。
但这么一连串问题过后，包厢里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真的，没有什么是一顿吃的解决不了。
沈萝吸了吸鼻子，“来吧来吧，吃羊肉，今天的羊肉可新鲜呢。”
又下了虎皮鸡爪、鸭血等物，当然还有各种豆制品。豆制品在食物史上绝对是拥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些豆皮、八宝豆干、油豆腐、豆肠……全都是陆大叔带着他那群兄弟们做出来的，可真是辛苦了。”沈萝不由感叹。
陆大叔他们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掌握了她交代下去的任务，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原本以为在火锅上市时能掌握一般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他们如此努力，她似乎也被他们身上的拼搏所感染了，更想要给他们找一条好出路。
最后下的是刚送上来的拉面。
沈萝道：“今天是拉面，明天是扯宽面，后天是刀削面。”
李修俨脱口道：“那些汉子不会是要把面团放在头上，然后唰唰唰地切吧？”
沈萝脸上挂着谜之微笑。
李修俨：猜对了。
他好笑，“你这都快赶上杂技团了。”
沈萝指着外面：“你看，大家都喜欢嘛。”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外面即时传来一阵欢呼鼓掌声。
“拉面熟了，吃吧。”沈萝骄傲道。
如果觉得过辣，新鲜牛ru就在手边，如果觉得喉头烫了，那么来点凉皮吧。
各种凉拌瓜丝雨豆芽菜放在上面，颜色丰富，加入辣酱，简直是点睛之笔。凉皮入嘴，自然是凉的，压住舌头的燥热，呼哧呼哧下去一大碗，爽口的菜，醇香的米皮，一点点微辣，回味竟是甘的。
擦去嘴边的油渍，两人对视一眼。
沈萝倒茶，两人不约而同喝上一口。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似乎再没有借口拖延。
是时候入正题了。
李修俨是既想她快点说，又想她不要这么快说结果。
归根结底，是他害怕。
沈萝摩挲着杯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眼看李修俨：“为什么找我？”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在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俩才是唯二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两人在一起，捆绑成为最牢靠的关系，才是最合理的，也是最安全的。
况且，她和他在穿越前就认识，甚至有过一段关系，种种因素，都说明他们是最合适的选择。
很理智的想法，可她又怕，李修俨是屈服于这种理智，而不是因为感情。
凉风从推开的窗灌进来，两人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得飘了起来。正如他们的心，也在飘荡。
“因为，”李修俨抬眼，“喜欢。”
“我喜欢你，阿萝。”
心跳如小鹿乱撞，沈萝握紧杯沿。
她抿抿唇，轻声道：“李修俨，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上辈子，她就想问这个问题。
李修俨缓缓呼出一口气，眸子带着坚定，望着她：“阿萝，还记得我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吗？”
沈萝点头，刚想开口说，她去找他……看病这句话，李修俨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但于我而言，印象最深的，是在那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他没想到会在同学的宴会上见到她。她站在料理台后，专心致志处理手中的食材，切菜做料理。与在他办公室里无助的她判若两人。
站在料理台边的她，充满魅力，似是在发光。
“我看了你很久，就在料理台边，”李修俨回忆当时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你看到我，也惊讶了一下，然后给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问我是不是饿了。”
沈萝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你当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除了饿，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没想到，还真不是因为饿。
飘渺的热气中，她的眼睛似云雾后的太阳，烟雾散去，露出原本的模样，澄澈真诚。
“你当时问我，好吃吗？”
“我记得你说，很好吃。”
李修俨仍觉得那一幕历历在目：“你听到之后，笑了。”
沈萝道：“你说很好吃的时候，很真诚，我觉得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心血没有白费。所以很开心。”
李修俨：“所以，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开心，因为我说了很好吃。”
沈萝愣了一下。
“你知道吗？我在家里，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家里人都很忙，我从小到大，不是在街边的餐馆解决，就是在食堂解决，回到家也是自己一个人。”
李修俨放缓神情，他看向窗外，但目光并没有聚焦在窗外的风景上，而是透过风景在看到他自己才能看到的东西。
“你问好好吃不好吃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跳怦怦的，像是开了加速器一样。”
“阿萝，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你，喜欢你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就是喜欢上了。”
李修俨望着对面的人，“我那时的想法是，如果以后每一餐，都有你问我好不好吃，那该有多幸福。”
“包括现在，我仍然是经常一个人在自己的宫殿里吃膳食，父皇要经常和太子处理政务，母后要处理宫务，他们都不常有空。”
“所以，我才特别喜欢出宫，去你们家蹭饭。”
他轻轻一笑：“之前，沈大人和沈大哥每一顿都会回家里吃，可能现在沈大人忙起来了，只有晚上才能回去和你们一起吃饭。沈大哥去营里了，倒是不能回来。可还有沈娘子和沈二哥，还有你。”
“我真的很想成为你的家人，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有将来。”
“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的话。”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上半身稍稍前倾，肩膀微微耸起。
沈萝眼中的迷茫散去了些，但仍有顾虑。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心理状况，”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好。”
想起那个灰暗的自己，沈萝依旧担心，和害怕。
“所以，你上辈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我说份分手？”李修俨这一刻竟是前所未有地冷静。
沈萝沉默了一下，点头。
与其折磨你，不如折磨我自己。
“不是这样的。”李修俨认真道。
而后，他自嘲一笑：“是我的错。”
“即便我清楚你的许多习惯，知道你喜欢颜色鲜艳的食物，知道你做完菜后喜欢看别人吃东西，知道你喜欢待在厨房里静心，可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没能给你足够的信心，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阿萝，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沈萝磕磕绊绊：“不……跟你……跟你没关系。”
原来，他知道。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以前相处的许多小细节。
每次一起吃饭，他都会推一些菜到她的面前，但因为她那时没有味觉，只是知道那些菜书面的上的味道，比如酸，比如甜，比如辣，每次他推过来的菜的味道都不一样。
包括刚才吃火锅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现在想起来，真的全是颜色鲜艳的菜。
还有，她在厨房的时候，他几乎很少去打扰她。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有事，或者许多人都在厨房。
李修俨看到对方那不知所措的小表情，心里更加懊悔。
“我……”
“我……”
双方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话头，撞进相互的眼眸里。
种种情绪，似乎只有他们才能懂。
突然，沈萝低头，眨眨眼睛，抑制住泛起的泪意。
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对视，真的会流泪。
她刚才也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李修俨吸吸鼻子。他生怕用“爱”字，让她负担更重，但他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他爱她。
只是，不敢表露太多，不敢说在嘴上。
上一辈子，她提出分手，他同意了。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放手。
“阿萝，我……”
“我答应你。”
李修俨以为自己是幻听，猛地抬头看向沈萝，“你刚才说什么？”
沈萝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我说，我答应你。”
李修俨的眼睛像是点燃的烟火，璀璨又明亮，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可是语气却十分克制：“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吧？”
沈萝脸有些热，“知道。”
“你是耳朵有问题吗？”她别过头，看向窗外。
“对，我刚才耳朵真的有问题，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李修俨兴奋得口不择言。
沈萝真想学沈娘子翻一个优雅的白眼。
但想到现在这个时刻很难得，便忍住了。
“我答应你，答应你，行了吧。”
嘴上虽是不耐烦，但嘴角却是翘起的。
李修俨笑得龇牙咧嘴，“行了行了。”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沈萝好笑睨他一眼，起身：“对了，甜意阁出了冰皮月饼，你帮我带一些给皇后娘娘和太子妃。”
“我看看。”李修俨打开食盒。
里面的冰皮月饼有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圆圆软软的一小个，比刚出生的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每一个冰皮月饼上都嵌着一朵小花，优雅又精致。
他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黄色的：“我先尝尝。”
糯糯的外皮，有点粘牙，里面的馅儿是甜口的，莲蓉蛋黄馅，莲蓉细腻绵软，蛋黄带着咸香，口感沙沙的，倒是刚好中和了莲蓉的甜味，结合起来，一点也不甜腻。